赵大虎顿时绷紧了背脊。
这是在笑话他吗?
女子的笑声银铃似的,又低又好听,赵大虎觉得听着酥酥嘛麻的。
这莫不是太后在笑吧?
他大胆地抬起头看了看,只见自己上首空无一人,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一旁,正低头轻笑。
赵大虎心中一惊,而后才想到,这二人应该没有一个是太后。
太后是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能有人和她打扮得差不多华丽?
何况太后应该是坐着的,不应该站在一旁,这二人应该是太后面前得脸的女官之类的。
赵大虎忙转过头看去,只见身侧不远处,一个穿着家常碧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桌子边,桌上摆满了方才他亲手带进来的岭南特产。
女子身量纤纤,家常的衣裳并不耀眼夺目,可细看那衣裳材质却散发着温和的光芒,是赵大虎从未见过的。
更妙在女子半张侧脸,是从未见过的美貌。
他心中惊异。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必然是太后无疑了。
怪不得宫女笑话他。
赵大虎连忙把膝盖一转,换了个方向,朝苏幼仪那处重新磕了头,“给太后请安。”
苏幼仪正随手从那些盒子里拈了一小块糕点来尝,还是小时候熟悉的滋味,淡淡的青草香。
她满意地点点头,朝赵大虎道:“请起。这些都是你从岭南带来的么?”
“是,是昨儿才运到京城的……特别新鲜。”
赵大虎回了话,才想起苏幼仪说了请起,这才慢吞吞站起来。
他们虎门镖局原就是做走镖生意的,对于路况熟悉,何况他们身强体壮,旁人要走一个月的工夫,他们半个月就能到。
故而他强调了一遍新鲜。
春花和春景听得越发好笑。
见惯了会说话的达官贵人,诰命女眷,乍一见这样乡野来的粗人,倒觉得说话有趣得很。
不过她们也只一开始笑了笑,过后就收敛了。
太后惯着她们,可她们身为大宫女,自然也要懂得分寸,不能太失礼。
苏幼仪点点头,指着一个盒子道:“哀家离开岭南十年了,有些东西瞧着倒眼生。比如这个是什么?”
赵大虎只瞧了一眼就知道了,忙道:“那是省城才开的一家好菜馆,他家还做蝴蝶酥。那菜倒罢了,蝴蝶酥是成日成日有人排队在外头等,去晚了还买不着。如今岭南人时兴送礼就送他家的蝴蝶酥,故而也成了一大特产。”
“原来是这样。”
苏幼仪拿出一块,形状确实像蝴蝶,两边是张开的。
她随手掰了一点尝尝,剩下的递给了春花和春景,“确实好吃,你们尝尝,口感酥脆还有些奶香味。”
赵大虎瞧见方才先看到的两个美貌女子分食蝴蝶酥,便明白了自己的猜测不假。
苏幼仪尝过蝴蝶酥,又指了另一盒,“这个又是什么?”
赵大虎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嗔怪季玉深。
“那个啊,季兄弟怎么把那个也带来了?”
粗犷的赵大虎立时扭捏了起来,慢腾腾道:“那个是我家十岁的女儿自己做的草果,是用艾草汁子做的面团,里面裹的是糯米。我家中小女儿很是懂事,因听闻我在京城多亏季兄弟照应,故而特意亲手做了点心要谢季叔叔。”
他说到这里更加不好意思,“小孩子家家做的东西,不成样子,原是给季兄弟尝尝孩子的心意,没想到他也挑来给太后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苏幼仪瞧着这盒点心做得并不精致,不像是外头店家做的。
原来是小孩子做出来的。
季玉深上前一步,淡淡笑道:“太后打小就爱吃艾草汁子做的草果,她不嫌弃。”
赵大虎愣了愣。
好个季玉深!
他在太后面前都这副口气,一副能为太后拿主意的模样,实在是太猖狂了!
偏太后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色,反而拈起一块草果尝了,咬了一口后还点点头,“你家姑娘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能做得一手好点心。”
赵大虎惊喜不已。
自家那闺女小小年纪,懵懵懂懂,竟如此阴差阳错得了太后的夸奖。
等过几年她该议亲的年纪,只要放一句话出去说是太后曾经夸奖过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家要踏破门槛来求!
赵大虎想到那个场面,便遮掩不住心里的兴奋。
其实哪里是点心做得有多好。
只不过是一个地道的岭南人,用地道的岭南做法和岭南的草、岭南的水,做出来的地道岭南小吃。
苏幼仪赞的不是这个小姑娘,而是她心中的岭南味道。
苏幼仪尝过几个点心后,便命人分送一些去给各位太妃,余下的好生收起来,午后喝茶的时候还吃。
春花下去分派东西,又装了一碟精致的,并一些瓜果等物又送了上去,还有些宫中御厨做的可口点心,叫苏幼仪他们好一边喝茶一边吃的。
赵大虎带来了岭南的点心,自然也要给他尝尝宫里的点心作为回馈。
苏幼仪素来不摆架子,直接让他二人和自己一道坐下,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谈岭南风物。
或是这些年岭南又出了哪些出息的人物,又有几家商户做大做强,又开了多少家书塾学堂……
赵大虎原先还有些拘谨,到后头越说越畅快,也不拘束什么了,打开话匣子就来。
他原本就是江湖人,见闻广博,自然知道的也比旁人多。
这一谈便直谈到了午后,直到小六和小七放学回来,才发现多了赵大虎这么一个人物。
“你们回来得正好。”
苏幼仪让春花把岭南特产的那碟点心端给他们,“这是我故乡的点心,你们尝尝,可口不可口。”
赵大虎见他二人进来给苏幼仪行礼,忙也站了起来给他们行礼。
小六和小七见着有客人,并没有直接吃东西,而是问苏幼仪,“母后,有客人?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
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朝中之人,倒像是个江湖人。
苏幼仪道:“是岭南来的客人,季先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