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嫂子,王嫂子,你们两家人来了真好。”
午后,蝉鸣声远远地响着,李千越正在屋里睡午觉,丫鬟安儿便和几个仆妇在廊下轻声说话,时不时透过开着的窗子注意屋里的动静。
李千越睡得很安稳,她的注意力也渐渐转开了。
和她一起说话的是刚来的两家仆人中的女眷,女眷在内宅伺候,她两个的男人便负责看守门户和搬抬物品等重活儿。
院子没有多大,有这么多人就够了,还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那两个仆妇都是新来的,原先是做粗活的,自然不如安儿这样从小陪着李千越的大丫鬟金贵。
听说安儿是从前伺候小公子的母亲的,那算是长辈身边的遗仆,这样忠心不二地守着小主子,越发值得人高看一眼。
郑嫂子笑道:“我们都是粗笨的人,好什么?不过是多福公公吩咐了,说我们的男人还算老实健壮,在这里帮着看守门户,我们就听姑娘吩咐做些粗活就是。”
另一个王嫂子也道:“是啊,我们比不得姑娘,不过是买来的奴才。”
“二位嫂子别这么说,要说起来,咱们这些人谁不是奴才?”
安儿到底是从前在李府这样的府第伺候小姐的,和这些外头买来的仆妇想必,她显得格外落落大方会说话。
“我不过是伺候小公子久了,所以在这家里多说几句,多管点事罢了。二位嫂子来了这些日子,自然也看得出来,咱们这家和别家不同,只有小公子这么一位主子。”
郑嫂子和王嫂子对视一眼。
她们当然知道。
“知道知道,多福公公买我们来的时候就说清楚了。嗐,这是官家的事,我们这些做奴仆的不管。多福公公说一切听姑娘的,我们就听姑娘的。”
正说着话,忽听见大门轻轻敲了两下,有熟悉的妇人声音在外头轻喊,“有人在吗?我是对门的周婶。”
“是周婶啊。”
安儿笑道:“对门这户新邻居实在可敬可爱,这位周婶也是个响快人。前两日她说她男人会做一种狗笼子,能把咱们家这只淘气的小白关住,不会再让它钻出笼子了。想必今日是来送笼子的,我去瞧瞧。”
“哎,姑娘去罢,我们在这里盯着小公子,不会有事。”
安儿笑着去开门,门外的周婶看见她喜笑颜开,安儿忙侧身让她,“周婶,快请进来。”
周婶忙道:“不用不用,我是来请安儿姑娘去我们那的。姑娘还记得狗笼的事?我男人已经做好了,只是物件太大不好搬运,索性请姑娘过去瞧一眼,若觉得有哪处不好就直接在我们院子里改好了再送来,免得搬来搬去。”
安儿为对方的热心肠感动,“周婶,周叔辛苦为我们做这个,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有挑三拣四叫他改的道理?”
“哎,话不是这样说!”
周婶痛快道:“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男人别的不行,木工手艺活还是可以的。走吧,你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盛情难却,安儿回头看了一眼廊下,廊下郑嫂子和王嫂子都听见她们的话了,便朝安儿挥挥手,示意她去。
安儿这才放心,跟着周婶去了对门。
对门虽然搬来有一段日子了,可安儿自从带着李千越被多福安排住在这里以后,几年几乎都没和外人来往过,便也没来对门走过。
今日还是头一次来。
她走到门口才有些不好意思,“周婶,你家东家在家么?我这么贸贸然地来,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
周婶笑道:“我们东家是个和气人,你别担心。何况你家小公子那么喜欢我们东家,见他一面就喊他爹爹没完呢!咱们又是邻里邻居的,又有这样的缘分,你还客气就生分了!”
大家大府有头脸的丫鬟,难免礼数太周到些,到了寻常人家间交往就不合适了。
安儿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周婶说得对,咱们两家有缘分,那我曰后也不拘束了。”
“这就对了!”
……
安儿随着周婶进了后院,便见院子里有一座高大的木笼,木料崭新,还散发着香气。
周叔正站在一旁,和一个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讨论着什么,只能瞧见那男子的背影。
安儿也没在意,如今京城流行这样的青色衣袍,最好还是棉布的,听说太后最喜欢。
她朝周婶笑道:“怎么做了这样大一个笼子?我们家的小白很小呢,原是给小公子做玩伴的,所以不敢买大只的。”
周婶道:“你不知道,你家那小白现在还小,可骨骼好,将来能长得很高大呢。我男人会看骨相,他说得肯定没错。索性做得大一些,省得小白大了还要再换笼子,岂不麻烦?”
安儿越发欢喜,“我要去给周叔行个礼,谢谢他如此费心!”
两人边说边走上前,周叔瞧见她两个过来,正好招呼安儿,“安儿姑娘,你来瞧瞧,这笼子还满意吗?”
安儿满面带笑地朝他福下身去,“满意得不得了,请周叔受我一礼,多谢您费心了。”
她起身的时候,正见那背对她的青衣男子转过身来。
看清男子面容的那一瞬间,她僵在了原地。
……
“姑爷,不……老爷!”
静室之中,只剩了季玉深和安儿。
一个端坐在太师椅上,一个跪倒在地,垂泪连连。
怪不得小公子会随意唤一个陌生人为爹爹,起初安儿只当这是个笑话,小孩子不懂事的语言,没想到这个人真的是季玉深!
安儿一拜到地,“老爷竟然没死,竟然又回来了,从此小公子又有爹了,奴婢,奴婢欢喜得不得了!”
“起来吧。”
季玉深的口气,一如从前淡漠,“我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今不过是岭南一普通商人,不是你的老爷。如今谁维持你们的生计,你们就是谁的奴仆,总归不是我的。”
安儿张了张嘴,想着季玉深当初的死或许有隐情,他如今才想隐藏身份,便没有继续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