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爷和七王爷最坏了,是宫里出了名的人小鬼大。
而让人在日头底下学射箭就是他们独创的惩罚人的方式,那个什么宋大公子,不就是这样么?
提到那个宋大公子,差点把新鲜事忘了。
小太监缩着脖子,“奴才不敢,奴才这就说。就是咱们坤宁宫外头都被侍卫围起来了,方才奴才想出去都不让出去呢,现在是一点消息也传不出去。”
小六和小七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这大雨天的,人都出不去,是什么大事需要把坤宁宫封锁起来?
这还真是有趣的新鲜事。
小七道:“那母后呢?母后现在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小太监摇摇头。
他是负责伺候小王爷的,在坤宁宫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也只有伺候太后的多福、多禄二位公公才能知道这么具体。
不过他还是打探了点消息。
他小声道:“奴才听说啊,是那宋家两位公子出事了。刚才回来的时候,奴才看见有只落汤鸡跪在太后的殿前,哭号得那叫一个吓人。问了人才知道,原来那只落汤鸡是……”
“是谁,宋如白还是宋如墨?”
“是宋家二公子。”
居然不是宋如白。
小六和小七还惦记之前宋如白骗了他们的事,更希望是宋如白在受罚,没想到居然是宋如墨,“那宋如墨做错什么了被母后罚跪?”
“好像不是罚跪。”
小太监笑道:“奴才听见他哭喊着,什么愿意以死谢罪,只求太后放了他宋氏全族。六王爷、七王爷,你们听这话可怕不可怕?”
小六和小七对视一眼。
看来宋家兄弟两待在坤宁宫的日子是要到头了。
这会儿外头的雨太大了,他们若是冒雨出去,奶娘一定要劝阻他们,倒没得惹闲气。
若非如此,他们一定要亲自去前殿给苏幼仪请安,问问到底是什么事。
既然扯到什么全族不全族,谢罪不谢罪的,那肯定是大事,所以苏幼仪才会让侍卫封禁坤宁宫不许消息传出去。
两人心里再好奇也没办法,议论了几句便朝那小太监道:“你快再去打听打听消息,若再听到什么来回我们,快去快去!”
小太监一脸难色,“两位爷,外头雨大着呢……”
瞧他的样子便知道他肚里什么花花肠子了。
小六道:“你去罢,回来我们赏你银子,好好打听!”
小太监立刻眉开眼笑,行了个礼就出去了,两个孩子只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到他撑着伞顶着风朝外跑去。
……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辰,雨还是没停。
苏幼仪正在用膳,忽然问道:“宋如墨还跪着么?”
春花道:“方才小宇子又来禀告了一回,说他还跪着。声音都哭哑了,跪在雨里好像有些糊涂了。”
这还没完全进入夏天,跪在雨里又是湿又是冷,宋如墨那样单薄的身子,不淋得病了才怪。
苏幼仪想了想,“他若要回去就让他回去,若不肯回去还是跪着,也不必劝他。不过几个时辰的雨罢了,无妨。”
别说宋如墨一个男子,当年她年纪轻轻身体单薄,也曾淋过这样的大雨……
想到当年情形,苏幼仪忽然下不了筷子了,春景布菜夹在她碟子里的鸡丝她都吃不下去了。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了门边。
那年也是这样一场大雨,她撑着旧伞,欢欢喜喜地抱着刚做好的青色棉袍,一心想要去找季玉深,让他早点穿上挡挡寒气。
却见他坐着四人抬的轿子,穿着华丽光鲜的衣袍,气派的官靴,同她说自己要娶李阁老的女儿。
那时她以为自己遇到了话本子里的陈世美,决绝地丢了伞,将那吸饱了雨水的厚重棉袍努力穿在自己身上。
可笑得像个傻瓜。
那时有多恨,这会儿就有多痛,痛的不是季玉深抛下她,而是为他将自己保护在身后,独自去面对腥风血雨而悲伤。
她一手扶着太阳,轻轻甩了甩头。
可能她确实是老了,这段时日她总是想起季玉深,想起当年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或是笑或是泪。
苏清精心挑选了宋家兄弟,然而他们两再如何俊美,再如何刻意穿青色衣裳,也没有半点像季玉深。
就连无名,其实他也不像。
季玉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他心中有丘壑,一颦一笑皆是无影的刀剑,轻轻松松就能算计人心,杀人于无形……
春花上前给她披了薄薄的披风,“太后,小心雨气。”
苏幼仪摇摇头,并没有披上披风,反而回头朝殿中走去,“今日天气不好,这雨声听得人怪困的,我去歇一歇。若是皇上来呢你就叫醒我,没别的事就罢了。”
春花点头,“这么大雨天的,皇上应该也不会来。太后尽管好生歇息,奴婢在外头守着。”
……
大雨之中,满地滂沱。
宋如墨的身影小小的,佝偻的,跪在一地的水花中。
他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又冷又难受,只是凭着本能跪在那里,任凭雨水像刀子似的砸在他身上。
每一下都是痛的。
他感觉皮肉都要被割开了,身体痛到麻木,麻木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昏昏沉沉。
仿佛做了梦,梦见自己还在县城的府衙内,自己的爹做县令,他在府衙内奔跑跳跃,随意随心。
又仿佛还在现实,周围的雨水要将他冲成一叶飘零的落叶,将他冲散,冲烂……
意识在现实和梦幻中来回切换。
他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模模糊糊感觉周围的天都黑了,他就像黑夜无人的森林里一个流浪人,随时要被野兽和黑暗中的幽灵吞没。
穿着蓑衣镇守坤宁宫的侍卫,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循着声音看去,宋如墨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侍卫进去朝内宫的太监禀告了一声,小太监又进去禀告多福,多福心生犹豫,“这可怎么好?太后已经睡下了。太后嘴上说不管他由他跪着,可我心里觉得,太后并不想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