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苏志明轻易解决了旧县的问题,并将嫌犯苟退收押,自以为不再有问题。
可京城却接到了惊人的奏报,在朝廷上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旧县百姓未得丝毫赈灾银两,街上饿殍遍野,已然饿死了上千人!”
这个消息一传到朝中,几乎没有人敢相信。
直到再三确认过奏报,终于有人敢说一句,“看来,这次太后的大权是保不住了。太后再英明,到底架不住不肖子弟啊……”
朝中对于苏志明的声讨,一时间甚嚣尘上。
原本苏志明年纪轻轻就得此重用,已经让人很不满了。更重要的是,在此前商讨西北赈灾之事时,那些想要这件差事的人几乎都被苏幼仪定义为了贪官污吏,意图不轨。
如今眼看苏志明也被拉下水了,这些人正是拍手称快的时候。
故而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一本接一本的折子参了上去。
元治的案头很快被参苏志明的奏折堆满,有不少大臣提议,应该立刻将尚方宝剑收回,并且让随行官员将苏志明压回京中戴罪。
元治还未从西北的奏报中回过神来,又被各方的言论争吵不休弄得头疼。
“皇上,此番您决不能再为太后姑息苏志明了,他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贪污,害死了多少百姓啊!”
“是啊皇上,枉费您如此信任赐他尚方宝剑,他这简直是辜负皇恩!”
“对了皇上,太后此前曾言只要苏志明有贪污之举,她就交出前朝大权,不知此话还算不算数……”
元治只得以目光向苏清等人求助。
可令他诧异的是,苏清并没有丝毫为苏志明和苏幼仪说话的意思,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好像众臣谈论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元治焦急,又看周首辅。
周首辅一向是支持苏幼仪的,当初要不是苏幼仪在先帝面前举荐,他也不可能成为首辅。
可今日朝堂上的情形,大半朝臣都在对此事愤愤不满,周首辅有心想站出来说几句,到底还是退缩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小苏大人的事是小苏大人的事,如今先把他的事理清楚,何必攀扯太后?”
他保不住苏志明,替苏幼仪说句话还是可以的。
危急关头,竟然是已经许久不肯出言的雍亲王站了出来,“回皇上,臣以为,周首辅所言有理。”
朝堂上的议论纷纷立刻安静了下来。
雍亲王堂而皇之地站了出来,“小苏大人远在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能凭一封奏报断定。至于太后此前说过的话,本王实在不解,事情还没有定论,为何有些人已经急着要拉扯太后了?”
“这实在叫本王好奇,到底是小苏大人犯了错,还是有人迫不及待希望他犯错,好将太后拉扯下来?”
一番话说得朝堂鸦雀无声。
苏清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雍亲王。
不知从何时起,雍亲王就很少在朝堂上发表意见了,似乎是在新君登基后,又像是从先帝还在、太子监国时就已然如此。
他身为亲王,避嫌也是理所应当。
若他就这么一直避嫌下去倒好,只是今日,何以又为了苏志明出头?
雍亲王如此一说,元治便有了底气。
“皇叔所言甚是。此事尚不明了,过几日小苏卿自然会派人传信回来,朕要看看他是怎么说的。另外,朕会派遣钦使前去调查,一切以查明真相为要。”
“朕不许你们攀扯太后。朕年少未能亲政,即便太后愿意交出前朝的大权,朕也不能无人辅佐。”
“皇上。”
就在元治以为大局已定之时,一直沉默的苏清开口了。
“皇上,臣以为调查真相固然要紧,但为了避嫌,此时最好还是停了志明的职务。可以暂时将他的职务交给张大人,他不也在西北吗?”
停职?
元治皱起眉头。
他不相信苏志明真的会贪污,他觉得此事只要查下去,一定能查明真相,还苏志明一个清白。
可苏清却在此时提出停职,这是为什么?
他和苏志明不该是一伙的吗?
苏清也知道自己和苏志明关系亲厚,说的话难免令人疑惑,便道:“臣并不认为他一定贪污了,只是为了避嫌,也为了他的清白,最好还是停职查办更加稳妥。皇上不想还他一个清白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
元治心中释然,正打算接受他的提议,雍亲王忽然道:“皇上,此事暂时还是不做决定的好。臣建议还是和太后商量一番再定,毕竟此事和太后也息息相关。”
元治又犹豫了。
雍亲王说的不错。
再说苏清的意见也不能代表苏幼仪的意见,前些时日他们不是还闹了龃龉,苏清脸色难看地出了坤宁宫,宫里的人都知道。
幸而雍亲王提醒,否则他便直接接受苏清的提议了。
元治点点头,“皇叔所言甚是。此事兹事体大,朕会和太后再商量过后做决定。众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众臣之间互相看来看去,终究行礼告退。
……
出了殿门,雍亲王跟上了苏清的脚步。
“苏大人。”
苏清回头一看,正是今日锋芒毕露的雍亲王,不禁一笑,“王爷近来沉默寡言久了,今日忽然提出主见,反而叫下官有些不习惯。”
雍亲王看着他的表情,越发觉得皮笑肉不笑。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
苏清和苏志明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今日苏清的提议看起来像是为了保证苏志明的清白,实际上是在束缚他的手脚。
若他不提醒,皇上可能真的会听苏清的话。
他笑道:“本王能有什么主见?无非是依从先帝生前的嘱托,皇上好歹是本王的侄儿,如何能不看顾?而太后是先帝选的辅佐皇上的人,自然凡事要和她商量。”
说来有些讽刺。
先帝在世时都想到了让苏幼仪这个皇后当朝理政,却没想着为元治挑选几个顾命老臣。
他绝不是驾崩匆忙无暇选择,而是不选。
至于为什么不选,这其中的道理雍亲王说不清楚,但隐约也能猜测到一些。
苏清从他的话中听出些许讽刺之意,“王爷是在讽刺下官没有先帝的旨意,不配辅佐皇上吗?”
“自然不是。”
雍亲王面上含笑,“只是说了事实。苏大人何必如此多疑?大人如今在朝中地位不言而喻,又是今年恩科的主考官,天下考生都要尊称你一句老师,论起来,倒是本王逊色。”
苏清听罢并没有觉得受到了恭维,反而觉得雍亲王这些话里有些奇怪的意味。
他是在警告自己权势太大,要谨慎行事么?
前有李阁老,后有季玉深,再有威远侯江肃……哪个不是权势滔天,红极一时,最后又沦为了死尸?
没有沦为死尸的那一个,如今正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苏清目光一凛,“王爷谦虚了,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微微拱手一礼,便朝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