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奇寿顿了顿,“只是据我们的人回报,李府近来有些古怪。先是李家小姐李梓月的贴身丫鬟忽然死了,李家小姐大病一场,而后前两日,她竟然还和李阁老大吵了一架。而且……似乎季首辅在派人盯着李梓月。”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李梓月是典型的深宅妇人,对朝政之事一无所知,胆小怕事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季玉深让人盯着她,只有一种可能。”
高奇寿道:“皇上的意思是,李梓月已经知道了?”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么重大的事情,李梓月若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李阁老?季首辅又如何容得下她活着?慢着……”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皇上戏谑地看他一眼,“看来这李梓月对季玉深,当真是一片痴情,痴情到连自己的父母族人都可以弃之不顾了。只可惜,这份深情,大约是要被辜负了。”
尚未入冬,第一场雪已经飘了下来。
苏幼仪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有所不便,终于挪回永寿宫起居。
而一直宣称病重的皇上,竟一夜之间吃了灵丹妙药似的,回朝重新主持朝政。
见到皇上一如往常的模样,众臣都吓得不轻。
“皇上,您,您不是……”
皇上身着明黄朝服,步伐依然有力,身姿依旧挺拔。
远远从殿外走进来的时候,仿佛一道明亮的眼光,将众人心中阴霾刺穿。
有不少老臣老泪纵横,望着皇上欣慰不已。
皇上罕见地在朝上带上微微笑意,走近之后,众臣这才看清,他除了面容清瘦不少之外,精神状态和从前一般无二。
这显然是完全病愈了。
只是……之前宫里不是说,皇上的病因为缠.绵太久,就算治疗时疫的药方找到了,也未必能治愈皇上么?
唯有季玉深淡定如常,像是早就知道皇上身体无恙一一般。
他确实知道。
皇上在上首金龙座款款落座,“朕在病中,惊闻朝中一桩惊天案,一时如遭雷击。许是上天垂怜,让朕这病突然好了。如今朕回到朝中,就是为了解决这一桩惊天案。”
众臣不解其意。
众臣议论纷纷,皇上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忽然道:“李阁老怎么不见?”
季玉深出列道:“回皇上,李阁老告老还乡,如今在京城的府邸安养。因皇上病重,故而不得当面辞谢皇上。”
皇上微微颔首,从座中拿出一封奏折。
“这是李绅一案,朕命司马卿主审后续,查出来的证据案卷。朕一直以为此案乃是由李绅主导,万万没想到,李绅之后还有主使。”
“轰!”
此语犹如一道惊雷,在朝堂上炸开了锅。
早就已经审结的李绅一案,竟然还没有完结,背后还有更大的主使?
细想李绅乃是李阁老的堂侄,难道……
此刻,李阁老并不在朝上。
惊恐中的众臣已经渐渐回过神来,隐约意识到了皇上今日的异举,矛头指向何处。
皇上放下奏折,“司马卿,由你来告诉众卿吧。”
司马浒出列,郑重拱手,“是。”
他和苏清一干人,搜罗证据尽善尽美,就是在等今日这一刻。
“臣查访李绅一案,从地方大员到朝中,一共起获二十八名六品以上大员。”
“当初此案在朝中公审之时,臣便怀疑李绅背后还有指使。只是李绅一口咬定罪责,和李绅亲厚的高位官员也未肯承认,臣没有确切证据故而隐忍未发。”
“但臣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此案,更有苏大人和刑部并大理寺诸位大人相助,终于让我们查出了此案更多的证据。”
司马浒忽然拔高了声音,“李绅背后指使之人,却将所有污名都扣在了李绅身上。这个人就是——前任首辅李阁老!”
议论之声鼎沸一般,暗潮都向着季玉深涌动而去。
李阁老乃是季玉深的岳父,如今他又接替了李阁老的首辅之位,听到司马浒指控李阁老,人人都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有唯他马首是瞻的,也有等着看他笑话的,更有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
季玉深却没有立刻站出来为李阁老开脱,也没有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露出一副紧张恐惧的面容。
他还是那样淡漠地、疏离地,站在百官中的第一位。
仿佛司马浒说的人和他毫无关系,无法让他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李党的大臣都有些疑惑,司马浒赤luoluo地把矛头对准李阁老,为何季玉深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他不想为李阁老洗脱罪名?
不。
季玉深一向冷静睿智,无论何等事,在他手中都能化险为夷,从来不需要惊慌。
有他在,李党一干大臣都十分安心,既然他不动作,心里一定有成算。
殿中诡异地静默了片刻,最后,皇上开口打破了沉默,“苏卿,司马卿所言是否属实?”
苏清出列禀道:“回皇上,此案臣一直在协助司马大人彻查,属实无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二位大人,亦可以作证。”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忙站出来,“回皇上,刑部案卷历历在目,李阁老心腹手下已然招供,臣认为所供可信。”
“大理寺已将相关污点证人扣押,随时可供提审。”
众口一词,想来是确凿无误了。
皇上点了点头,“只是李阁老刚刚告老还乡,对了,方才季首辅说,李阁老还在京城的府邸荣养?”
目光再次聚焦在季玉深身上。
后者这才出列,颔首,“回皇上,正是。”
“李阁老毕竟是两代老臣,虽然目前看来证据确凿,还是要仔细审问,千万不可冤枉老臣。传朕的旨意,刑部与大理寺联合会审,雍亲王为主审,苏清、司马浒为陪审,立刻提审李阁老。”
苏清等拱手行礼,“臣等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