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点了点头,把眼镜重新戴上,轻声感慨道:“现在很多地方的情况和陵台类似,一些领导干部过于短视,只重眼前利益,大搞政绩工程,拿到政治资本之后,往往很快就能得到升迁,至于剩下的烂摊子,就留给下一任来解决,这样下去,日积月累,问题会越来越多,终归会有集中爆发的一天,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叶县长,你还是要注意工作方法,不要硬顶,否则会给上级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顺势而为吧,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渺小的,大气候如此,一时半刻很难改变。”
我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林处长,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自从离开省交通厅后,我也认真反思过,如果有些事情能够重新开始,相信我会处理的更加艺术些。”
林冰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赞同地道:“是啊,政治嘛,就是斗争与妥协的艺术,要讲究策略和方法的,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你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就要从全局考虑问题,也要处处小心,所谓高处不胜寒嘛,就是这个道理。”
我仔细玩味着这几句话,若有所思地道:“林处长说的有道理,要是认真计较起来,我在政治上还不是很成熟,主要是前面的路走得太顺了,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还是太想当然了。”
林冰微微摆手道:“叶县长,你就不必过谦了,在县处级这个位置上,其他人也不见得能比你好到哪里去,而且很多人都把心思放在争权夺利上,真正能干实事的人还是不多的,在这点上,你的优势就比较突出,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只是在复杂的环境中,要想驾驭住形势,还是要掌握些长袖善舞的本领,在这方面,省委韩副秘书长就很值得钦佩,我也一直在向他学习。”
王业辉在旁边听了半晌,这时就打了个哈哈!端起酒杯,笑逐颜开地道:“叶县长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家林冰年后可能要动一动了。”
我闻言微微一愣,忙扭过头来,把目光移向林冰,诧异地道:“林处长,怎么个动法,是要高升了吗?”
林冰笑眯眯地端起杯子,摇头道:“谈不上高升,算是平调吧,可能要去玉州市交通局任常务副局长,事情还没有最后确定,不过这次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史厅长已经找我单独谈过话了,咳咳,在交通厅干了这么多年,一想到要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只是总要倒出位置来,不然就把建昌他们压住了,如果没有意外,这次建昌会接副处长,以后有事情需要那边办,你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我笑了笑,自从上次在竞争省交通厅处长的位置时,林冰输给荆维民之后,曾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次说是平级调动,但其实已经高升了,要知道玉州市是副省级城市,它的市交通局副局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位置。
而且林冰离开竞争激烈的省交通厅,到下面去工作,拓展了空间,还是非常有利于她进一步发展的。
我赶忙举杯笑道:“林处长,那是应该庆贺一下,交通厅里向上走的路太窄了,还是去市里的机会多些,以林处长的工作能力,到了玉州市,自然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林冰微微一笑,扶了扶眼镜,点了点头道:“叶县长,那就借你吉言,我们干一杯,也祝你在陵台工作的愉快,咱们也可以比一比,看是我能把头上这个‘副’字先去掉,还是你先接任书记那一角。”
我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那我估计是要输的,不过输给你林处长,我是毫无怨言的。”
王业辉愁眉苦脸地道:“叶县长,你放心,输给她没关系,只要别输给我就成,我这个副职要想转正,估计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林冰拿手推了他一把,无可奈何地道:“老王啊,老王,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大岁数了,一点斗志都没有,也不怕叶县长笑话。”
王业辉摇头道:“林大处长,我那点斗志,早就被你给打击没了,要不是从我身上找到了自信,你哪里会升得那么快。”
三人哈哈一笑,撞了杯子,均是一饮而尽,我又夹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沉吟着道:“林处长,我在青阳市的一位老乡,她叫李媛媛,是玉州师大的老师,现在在玉州市交通局挂职任副局长,您过去以后,还请多照顾她,她父亲是我的老领导,青阳市的李卫国书记。”
林冰莞尔一笑,轻声地道:“原来是李书记的女儿,那还真要结识下,等会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去了玉州市以后,人生地不熟,有这层关系当然好,以后还真要多和她接触一下,了解些市局的实际情况。”
说完之后,顿了顿,她又笑着瞥了我一眼,轻声地道:“李书记不简单啊,我虽然很少和他打交道,但多次听韩副秘书长提起此人,他是青阳政坛的不倒翁,几次风波中都能屹立不倒,反而能够逆流而上,这样的干部倒真不多见。”
我点了点头,老爷子的口风向来是很紧的,在官场中,人事问题太过敏.感了,只能在底下悄悄运作,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确实不能张扬出来。
饭毕,王业辉便拉着我下了几盘象棋,林冰这次调走,老王倒像是最开心的人,下棋的时候一直笑个不停,我琢磨着,对方大概是被老婆欺压得太久了,这眼看着就要分开,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据说许多已婚男人都很向往单身汉的自由生活,以前我还不大相信,不过从王业辉的表现来看,此言大概不虚。
从林冰家出来,我直接开车返回了陵台县,到了家中,把婉韵寒送的画轴挂在墙上,看了良久,叹了一口气,和衣躺下,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司机小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明天县政府办的一位副主任家有喜事,县政府办公室的董主任想借车,我笑着答应下来,让他过来将桑塔纳提走。
小孙离开后,我再次躺下,这一觉竟睡到晚上八点多钟,直到腹中饥肠辘辘,他才起来,竟觉得全身乏力,病恹恹的,吃了碗泡面,依旧打不起精神来,正捧着本书翻看时,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下号码,竟是婉韵寒家的座机号,我赶忙按了接听键,刚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瑶瑶奶声奶气的声音:“叔叔,叔叔,我是瑶瑶。”
我笑着说道:“听出来了,我的小宝贝。”
瑶瑶可怜兮兮地道:“叔叔,叔叔,你难道不喜欢瑶瑶了吗?”
我赶忙轻声地道:“那怎么可能呢,叔叔永远都会喜欢瑶瑶。”
瑶瑶好奇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呀?”
我笑着解释道:“瑶瑶,叔叔最近工作忙,等过段时间再回去,好吗?”
瑶瑶用力地‘嗯!’了一声,然后悄悄地道:“叔叔,叔叔,告诉你个秘密,妈妈说她做错事了,把你惹生气了,要我来哄哄你,叔叔,我该怎么哄你啊,要不我给你唱个儿歌吧。”
我忙说了声‘好!’,瑶瑶那稚嫩的童音就在耳畔响起,她一口气唱了三首儿歌,随后奶声奶气地道:“叔叔,叔叔,妈妈说了,假期要领我到你那里去住,妈妈说我们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我笑了笑,挂断电话后,点了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浮现出婉韵寒那张明艳绝俗的面孔,正在温柔地注视着他,想起瑶瑶说的最后一句话,胸中生出一股暖意,仿佛漫天乌云都已消散,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周一上班后,上午先开了个招商引资动员大会,县委书记李永仓在会上慷慨陈词,希望招商工作组能够带着热情出发,载着陵台县人民的希望启程,为陵台引来金凤凰,他的讲话稿看来是经过几番修改的,煽动性极强,加上李永仓的情绪饱满,演讲时声情并茂,热情洋溢,三十分钟的讲话,竟被热烈的掌声打断四次。
我坐在主席台上,观察得非常仔细,在讲话过程中,李永仓的右臂挥了不止十五次,会议结束之后,县委副书记万朝阳、常务副县长曹渊率领的招商队伍在县委大院里集合,加上陵台县电视台及陵台日报的新闻记者,一共二十六人,分乘两辆结着彩带的大巴出发,赶到省城玉州,随后到机场登机,前往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发达地区,进行声势浩大的招商引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