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行军，清晨是最好的时候。一条弯曲陡斜的小径从山林中穿出，蜿蜒直下，小径在前方被分成两条。一只小鸟正要落到林间，突然里面传来一阵鸟鸣，没过多久，从里面冲出一队骑兵。
“关将军，左边条可以通向叶升，右边条通向崇兴。”
“已经追不到他们了，走崇兴去支援那里的弟兄。”
关胜宇作为李贤手下一员猛将，虽不说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起码不是笨蛋。有一个熟悉地形的朔方将领带路，他们的速度不慢。要是与逃走的蕃军同时起跑，不一定追不到对方。
不过幸好没追到，就如韦皋想的一样，逃出来的才是精英。尚息东赞那支逃兵虽只有六千二百人，有一千五百副神甲、两千一百多个狼卫。还有大量的将领、亲卫，关胜宇这一万追兵就算追上，硬拼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李贤派他的目的并不是追，而是一种监督。
李贤怕蕃军会祸害沿路的百姓，派一支部队在后面，起码能让对方心有所忌。这支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去支援崇兴。
这支骑兵的装备不错，一个个将挂在马上的马灯收好。有几个将领还拿出望远镜一阵乱扫。扫了一会，还真被一个年青将领发现情况。这个年青的朔方将领指着山下：
“关将军，那里有一骑朝我们这边冲来。”
这些朔方将领十分眼馋望远镜，可惜来的人没多余。李贤承诺，待李晟将军彻底收复岐州，打通长安到这里的路，会有大量军资运来，其中就有望远镜。他们暂时没有自己的，只得借对方的先过足瘾。
大家快到山下时，冲来的一骑近前问：
“你们是不是去支援崇兴的弟兄？”
“正是，”关胜宇走到夏令面前：
“兄弟是崇兴的？”
夏令一路急奔，脑袋并未闲着，在马上想韦皋怎么会想到有援军来。一听对方真是援军，激动问：
“我叫夏令，是韦皋将军的亲卫，你们是不是洛阳郡王手下，洛阳郡王已经打败了朱泚？”
“不是打败朱泚，是灭了朱泚和他的伪秦。”张明重将对方的话改正过来：
“朱泚已举兵投降，他和伪秦的大臣已自杀谢罪，四万多秦军已被我军收编。我们是蜀国公派去支援崇兴的，那里怎么样了？”
夏令被这一问，突然想到正事，先将好奇心按下：
“昨天下午蕃军派至少六万兵马去围攻崇兴，将军派我来对你们说，让你们小心他们的伏击。”
一些将领看向自己的队伍，这才认识到只有一万人。要是真追到尚息东赞，虽大家在嘴上都不会承认打不过人家，自己心里十分清楚。
队伍开到山下，大家并未停止行军，只是将速度慢下来。关胜宇看向旁边比自己年青许多的张明重：
“蕃军可能有围点打援的意思，但崇兴被围，我们又不得不去支援。明重你说我们怎么办？”
在何浩然的帮助下，张明重终于如愿与春妮定婚，不过要结婚还得等到明年。为了替父报仇，也为了能多得些功勋，他求加入去岐州方向的李贤部队。他的聪明让何浩然也夸赞，这次来追蕃军，李贤指派他为关胜宇的军师。
张明重得到重用，从同来的朔方将领那里，打听到不少对方重要人物的资料，显得有些担心：
“牟如虽不怎么样，娑摩禅师是个非常利害之人。又加上尚息东赞怕是已到，他们有两个智者，一定有围点打援的想法。我们就算能躲过对方的伏击，也不容易进得去城里。在外面绕来绕去，还容易被对方吃掉。”
他们这支军队有八百神甲兵，对于有一千多神甲的蕃军来说，已经不占优势。骑术多半也没人家精，关胜宇点点头：
“无论从哪个方向冲进去，都难不被对方缠住。里面的友军绝对不敢冒险出来，我们会非常危险，必须要想一个稳妥的方法进去才行。”
张明重没朝进城那边想，转身看向后面，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这次牟如就算不是倾巢而出，想来留在叶升的兵力也不多了。我们不如去袭击叶升，说不定还能将叶升攻下。就算攻不下叶升，那里现在是他们的大本营，绝不可能不回援。”
众将听得心脏直跳，一时没人答话。一路行军，关胜宇已和张明重成为好朋友，对方的脾气他知道，是个很爱冒险之人。他虽也是血气方刚，责任太大，虽有心答应，肩上的重任，让他丧失了一次立下大功的机会：
“太过冒险，你也说娑摩禅师非普通人可比，他怎么可能没有什么防范？此计不行，重新想一个。”
张明重暗自叹了声，他也知道关胜宇的难处，没有再劝：
“只能分兵而进了，我们将部队分成两支，前后各一支。另派人在前方打探。这样打伏他们肯定无法办到，只能通过合围。第一支部队小心行军，一旦发现他们有合围的迹象，用最快的速度向后面撤退。后面的支军队离远些，若是他们敢追来，到时候战马也累了，我们还可以打他们一个伏击。就算不能进城，能拖走对方大量兵马，起码也可以减轻里面守军的压力。”
……
韦皋仍在西城，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四万蕃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一天一夜下来，没进攻他们的意思。第二天下午，一直不肯近前来的牟如，带着几人来到城下，其中就有那个他看不清楚的文官。
“果真是尚息东赞，”旁边一个中年将领惊喜说：
“韦将军的猜测不会有错，灵州之危已解，朱泚应该被消灭了。只是他们为何围而不攻，难道只为围点打援？”
韦皋有些忧心，点点头看向后面：
“他们已经知道灵州那边的情况，那几万秦军应该投降。要是为了攻一座崇兴城，又损失他们两三万兵马，到时候洛阳郡王带兵来，他们拿什么守城？我现在担心来支援的军队，洛阳郡王要是没到灵州，蜀国公要守灵州处理事务，一定不会亲自来。也不知来的是谁，千万别义气用事，一头栽入他们的陷阱里。”
下面的牟如可能耐心用尽，拿着喇叭开喊：
“韦皋，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们不敢攻击？”
韦皋笑了笑：“你们攻进来试试，从远处扔炸药你们能射，城门口扔的炸药我看你们如何挡？现在我们的炸药也剩下不多了，只有七八百包。炸不死你们全部，我会留来专门炸你们身穿神甲的精锐。”
牟如一听炸药，浑身冒出杀气。娑摩禅师再聪明，也难搞定从城门口扔下去的炸药。还好对方没扔多少，要是量够，谁也休想冲进去。
娑摩禅师已被牟如派去负责东面，现在他身边的军师是个高级人物，他问尚息东赞：
“我们难道真不能攻城？他们绝对没那么多炸药了。我敢保证，凭我们这么多的神甲，最多只损失万把兵力，就能攻下崇兴。”
尚息东赞有些感慨，在京畿的唐将，他最佩服的就是何浩然和李贤。不说何浩然，就算是李贤，大家各带一万兵，装备相同，他也不敢说一定能胜过对方。
在这里出了一个更年青的韦皋，他以前听说过韦皋之名，曾大败沙州蕃军立下大功。那时只认为对方是个勇猛的将领，没想到智力之高，怕已不在李贤之下，连娑摩禅师也没在他身上讨好。
尚息东赞根本不相信只损失一万，就能将韦皋的一万八千守城军打败。他现在只想节约兵源防守，全是自家兵，到时候看何浩然那几张利嘴，能说得通谁来搞里应外合：
“我们现在攻城，会影响到围点打援的计划。现在已是下午，于攻城不利。真要进攻，待明日一早再说。想必那时有没有援军来，应该有了结果。”
牟如气得双眼发红，他准备一来就攻击，娑摩禅师只说：
“攻不攻我们都不赚不亏，如果攻城，最大的收获是除掉韦皋。”
尚息东赞不答应，牟如虽是王子，朝廷第二把手的话，他还是不得不重视。况且娑摩禅师对他说过，最好趁这机会与那囊家族修好，齐心共同对付唐军。他还在声闷气，从南面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火气瞬间消失，大笑道：
“好好，终于等到你们的援军了。”
在城楼上的韦皋一双脚趾抓得紧紧的，要不是守牟如，他已经冲向东城。等不及，对旁边一个亲卫说：
“快去东城，有什么消息用最快速度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