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夜空悬浮着一轮弯月,四野人寂。在一座普通的小县城,四面城楼上的灯光,与城内更多的火光辉映。城内人声鼎沸,呼唤声、哭喊声,如同在战火中。场面虽热闹,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曲靖和李愻按照李雪韵吩咐,带着大小将领十人,将四千人分成十份,在城内进行大排查,不时有士兵被带走。被带走的士兵看不出什么脸色,脸被一块湿布蒙住,只能看见有些人身体发抖,内心十分不安。
曲靖也带着一块湿布,安小彤比曲盈盈更早一步到长安。曲盈盈到来后,与小莲商量,将李豫赏给小莲的院落送给他们。对自己的哥哥嫂嫂,曲盈盈的关心并不在李雪韵之下。
原本曲靖不想要,安小彤没有客气。以后卫州虽仍繁华,朝廷搬来,长安又会是全国瞩目的中心。不为别的,让曲明早点退休,或是调到京城,将一大家人搬到长安来,起码医疗条件也要好得多。
安小彤在家打理没有一同出征,曲靖怕自己染上流感传染给老婆,不得不小心带上酒精布。在大街小巷中巡查,将所有士兵朝军营方向赶。
这座县城不大,就算军营的广场也站不下这么多人马。大家知道大军不会在这里呆,赶到军营那边方便集合。
县城乱成一锅粥,那些得病的士兵还好,听说能治好,只是有些忧心、一些招呼百姓的将士见对方不配合,直接将话挑明:
“这座城里得了瘟疫,得病的必须到军营接受治疗,没得病的我们会送去其它城镇。”
一听瘟疫二字,无论大家作何解释,哭闹的人越来越多。还好谁都不想死,他们的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
军营附近的帐篷已经收起,军营大门左右,站着一个个蒙面之人。就算是大人怀中的小孩,也戴着一张小布帕。大家站得虽挤,左右留下的通道很宽,起码有六七米。看着不断被送进去的人,大家心里阵阵发虚。
陆辉骑在马上,带着十几个蒙面人走进军营,直接朝主营走去。
许多人被安排出去做事,主营中只有何浩然一家和七八个将领。全都蒙上布巾,李贤十分自责:
“都怪我,要是能细心些,先打探清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种事情就算何浩然带兵进城,同样很难避免。没有哪个将领在进城时,先打探这里有没有瘟疫。现在是冬天,流感又才出现没多久。何浩然说: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怪不得李将军。如何处理我们已经商量好,我怕全都走后,又有人进来住。在离去时,最好请些百姓在四周,若是有人来,他们也好相告。”
曲盈盈质问:“谁愿意在四周守?要是那些人表面答应,待我们一走他们跑了怎么办?写字立牌又不太好,若是碰上不识字之人,以字作警示根本没用。”
“我想起一个克敌制胜的办法,”一直没发话的李水音突然来一句,玉脸兴奋绯红,抓住何浩然:
“我们可以将朱蕃两家贼军诱到这座城里,他们要是在这里住上一天,怎么也会有几个人被传染。要不了多少天,他们全军就得乖乖任我们摆布。”
大家全都看着李水音,大半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只有小半才用欣赏的眼神。一个壮年将领说:
“公主此计不错,我们还可以让一些重症无救之人呆在这里。一旦他们被传染,我们就可轻松战胜他们,早日平定乱局。”
这些何浩然当然知道,他没作多想,将这个能走胜利捷径的病毒计划拒绝:
“这样做不好,两军相斗,可以用任何手段,但绝不能用这种方法。我们不说其它,敌人一路所住的城中,那些百姓也会跟着遭殃。就算战败他们,他们要是四散逃走,将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到时会间接害了很多人,万不可取。”
“郡王说得不错,”李贤想得也很深远:
“计略也有个底线,万不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样做风险太大,不值得冒险。”
李水音没有说话,她并不是被说服,在想用什么办法在不能伤害自家百姓,又能让敌方被传染。没想一会,陆辉带着十几个蒙面人进来。
“拜见洛阳郡王,”十几人朝何浩然行了一礼。陆辉走到他身边,说出这些人的身份:
“他们是义王府的人。”
大家有些发呆,十几人将面巾取下,露出几个何浩然认识之人。李贤一脸惊讶,问前方并站着的两个年青人:
“李钦李琛,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的义王府,老一辈剩下的都是女人,在义王府存活下来的这些人,由李钦李琛主事。
李钦两人有些后悔,开始以为何浩然知道他们在这里,才未隐藏出来与陆辉相见。两弟兄互望一眼,李钦说:
“此事说来话长,原本我们想去卫州向皇上请罪,反贼查得太严,只好在这淳县暂时住下。淳县的县令与我父交情很深,有他保护,我们想等朝廷回到长安,再去向皇上和郡王请罪。”
李钦说的并非全是真话,李默吩咐过,让他们必须要去向何浩然请罪,从未想过找李适请罪。李默等人的下场他们已经打听到,李钦两兄弟商量,原本要去找朱泚报仇,还好有一大家人在,让他们免去灭家的下场。
他们得淳县县令庇护,一直藏身在朱泚的地盘上。平时深居简出,一大家人没有染上流感。外面的事他们一概不知,在来的路上陆辉已给他们说过,皇上已经将义王府之人重新纳入皇族,死去之人一切封赏未变。活着的没说,但罪肯定能免除。
这十几人全是年青一辈,有男有女。李钦的话说完,李树群的正妻赵氏来到何浩然面前,正要朝他跪下,被李水音几女扶住,哭着说:
“大老爷他们已经听蒋六说清洛阳之事,他们知道以前误会郡王了。让我们见到郡王,在你面前说声对不起。”
何浩然暗自叹了声,他对义王府没什么好感。这一家子实在太惨,弄到这种田地,也不全是他们的负责。
“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当年的事,要怪就怪朱泚和长孙有悔。我们都是受害者,安阳郡王他们能杀了长孙有悔,也算是替义王和顺阳侯报了仇。将脸巾遮上吧!这病虽然能治,染上了很麻烦。”
能得何浩然原谅,让义王府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家将面巾重新戴上,李水音问赵氏:
“你们有何打算?”
赵氏看向李钦,对方恨声说:
“我们商量过,平定长安后,去那里为父亲二叔他们做场法事。就算没有遗体,也要为他们在洛阳建一座衣冠冢,葬在爷爷坟左右。”
李琛看了李钦几眼,对方正在怒气之中,将一件重要之事忘了,他忍不住问李水音:
“公主,不知皇上要如何治我们的罪?”
李水音哪知道李琛的想法,老实将陆辉给他们说的重述一遍。李琛没能听到想听的答应,只好挑明。
“多谢皇上恢复我们族人的身份,爹爹他们的官职也恢复了,在九泉之下也会深感皇上隆恩。我们去洛阳,不知还能不能住回义王府?”
“住回义王府?”李水音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说:
“皇兄虽未说,王叔他们的身份已经恢复,住在那里应该没问题。至于你们能不能恢复爵位,那就要看你们以后的表现了。”
李钦瞪着李琛:“二哥,如今爹爹他们能恢复族人身份和封号,已经是天大之恩了,何必还要那些爵位干什么?以后我义王府之人,在洛阳老实本分生活,靠自己的双手难道就养不了家?”
“钦弟说得是,”赵氏也不满看了眼李琛:
“能住回义王府,我们已经别无所求。我们回去收拾东西,早些赶到长安。”
送走义王府之人,何浩然对众人说:
“后面的城镇不适合驻军,我们暂时退回奉庆县,去那里再想办法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