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好像在和一些人作对,入夜后天上下起鹅毛大雪。此时潼关东面异常清静,清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在东城外的军营中,若大的军营,四周只有一两百人巡视,许多站了一天的将士已进入梦乡。几百个士兵在城楼上升起一堆堆火,他们不冷更不饿。只有在下面的一万战友没能享受火堆,看样子不太好受。
更不好受的是中间的秦军,朱滔身边也有高人,可惜这次刘赏也失算了。他万万没想到,两支唐军将他们夹到中间,没如他想像那样发动攻击。等他想到时,才知道大事已去。
左右是山,山上说不定已将投石车装备好。前后有唐军,这些唐军虽没升火,一个个站得直直的,猜也能猜到已喝好吃饱。
如何浩然想的那样,秦军现在又饿又冷。六千七百多人,挤在一百架重弩旁。没有火和食物,还有四周有不少积雪,许多将士吃得一嘴红肿。再过一两天,不需要对方来攻,他们全部都要倒下。
这些情况不需要刘赏说,朱滔已经知道。朱滔并不太急,提起一把朴刀,来到一匹纯黄色的战马前,摸了摸战马头上的鬃毛,将头靠在马头上,轻声说:
“老伙计,对不起了,你先去,等会我就来陪你。”
朱滔说完,一刀捅进战马咽喉。不知是不是咽喉被捅破,这匹战马竟没发出一点惨叫声,四蹄一曲朝前跪下,抬起头看向朱滔,旁边传来一阵惊喊:
“大帅你?”
朱滔没有回话,紧紧将战马的头抱住,一声未哼的战马,在他怀里渐渐闭上双眼。
何浩然一家人重逢,叙旧好一会。原本何浩然不想出去,因为两个老婆到来,他抱着李雪韵,曲盈盈抱着李水音,骑马来到阵前。守在这里的薛定原说:
“郡王,他们正在杀战马充饥,看样子想发动攻击。”
“杀战马充饥?”李水音朝对面看去,没发现有火光:
“莫非他们要生吃马肉?”
何浩然叹声说:“有些人在饥饿时连人肉都吃,何况是生的马肉。叫休息的弟兄全部出来,给他们喊话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何浩然的话说完,李水音张嘴就吐,吐了些水出来。抱着她的曲盈盈惊喜问:
“水音姐,难道你?”
“我是听了相公的话不舒服,”李水音恨了眼何浩然,对马冰说:
“冰妹你喊话,我要休息一下。”
难得有一次李水音不舒服,马冰一脸兴奋,拿着喇叭的手有些发抖,打了下草稿开喊:
“对面的敌军听着,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投降过来,不用再吃生马肉了。你们已经四面被围,冲哪一边都是死路一条。只有投过来才有活路,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的家人着想。否则就算你们战死,家人以后也会被朝廷问罪,死也不得安宁。”
马冰喊完,回想一下,自我感觉还不错。李水音小皱一下眉头,喝了几口水,状态基本恢复,拿起喇叭开喊:
“伪秦众兵将听着,可能你们不知道,西面近六千守军已归顺我大唐,要不然我们哪可能那么快赶到这里。目前这些守军已在西门外军营休息,这次给你们机会,也是应你们那些投过来的战友之请。他们不忍你们再错下去,不忍你们为了反贼,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
话不多,马冰能不字不漏记下来。比她自我感觉不错的那些,不知好了多少起。对面的秦军终于有了反应,不少人朝这边看,不过有些可惜,被一排人挡在前面。有些杂音传来,显然那边的反应很不错。
李雪韵几女一脸钦佩看着李水音,何浩然也对这个公主老婆有些惊讶。李水音别的不太在行,劝降这种事绝不在他之下,说的话很能触动人。李水音仿佛没什么感觉,将早就打好的草稿接着说出:
“一个真正的爱兵之将,绝不会让自己的手下白白送死。大不了让他们受俘,让他们以后做个普通百姓,以前我们抓的这种人不少。有些暂时放不下之人,我们会让他们回家务农。虽不能为我大唐上阵杀敌,在家乡安分守己,同样能为国家做贡献。
朱滔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一个野心勃勃的小人。为了他朱家的野心,明知在这种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仍让大家为他朱家去死。如此将领,连起码的做人之道也忘了。大家要陪这么个小人去死,死后得到的是忠还是愚,我不用说你们应该知道。这次是最后机会,我们不可能让你们吃饱准备好再来攻,半炷香的时间,不过来投降者一律斩杀。”
这番话让何浩然也忍不住叫绝,真不知李水音是怎么想出来的。在对面的朱滔终于传出声音:
“李水音,闭上你的嘴,我们的事自会处理。”
朱滔实在没法了,他的部下有大半已为李水音所惑,看他的眼神已露出几分质疑、几分不满。此时他又很像一个吸血鬼,半脸是血,嘴巴一圈血最浓,嘴上和盔甲上还有些腥红的肉渣。手里拿着一块血淋淋的生肉,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恶心而又恐怖。
他将自己的爱马杀了,许多人都下不了嘴。他第一个割下马血,在嘴里大吃起来。这要是突然出现在他极为厌恶的李水音面前,很有可能不动手,直接将对方吓晕。
可能跟着何浩然久了,李水音的话颠覆唐秦两方所有外人的思想。此时清醒的人都在思索李水音的话,包括朱滔。
李水音的话绝不是无理取闹,可怜的朱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闭上眼睛想了想,陷入李水音那种超前的思想中不可自拨。缓缓睁开眼睛,示意挡在前方的禁卫让出一条路:
“她说得不错,一个真正的爱兵之将,绝不会让自己的手下白白送死。我朱家欠你们太多,这必死之局,绝不能再拉上你们一起送死。你们走吧!我绝不怪罪任何人。”
“大帅,”众人齐声大喊,纷纷跪在朱滔面前。刘赏哭着说:
“大帅,就算死我们也要陪你一起死,岂能独自苟且偷生?李水音的话看似有些道理,实则教人背信弃义、当个不忠不义之人。枉她还是个公主,这种歪理邪说,根本不能在这世上立足。赏从投大帅后,这条命就是大帅的,若要赏走,请先赐赏一死。”
李水音能忽悠得了别人,哪能忽悠得了刘赏这样的聪明人。继刘赏之后,他的一群亲卫也纷纷表态:
“我们别无所求,只愿为大帅一死尽忠。”
“为我大秦一战,死有何妨。”一些将领和众禁卫表完态后,没人跟上了。朱滔将刘赏和众人扶起来,看向更多没有表态的人:
“生死之事,勉强不得,你们走吧!”
“大帅……”几个刚才没表态的将领叫出,被朱滔打往,朱滔虽被李水音所惑,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这些人分明是不想陪他一起死,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你们有权选择生路,我真不怪你们。再说等会大家战死,也要些人来善后。若是没有人处理,他们会不知在哪里挖个坑,将众弟兄埋掉。只希望你们过去,待我们死后,将大家葬下,不要求有多好,立块木碑留个名字也行。”
“大帅,”一个壮年将领哭出声来。朱滔说得不错,要是没人管,他们会被挖个坑葬在一起。何浩然绝不会管是汉王还是皇帝,在何浩然的历史上,还从未搞过这种特殊,有将敌人分开葬的先例。
壮年将领第一个站起来,他被朱滔说动。要不是为了安葬大家,他会留下来陪大家一起死。他转过身去看向还跪着的众兵将:
“我们听大帅的,待众弟兄离开后,我们一定要为这些弟兄好好下葬。我贾正在此立誓,此生和后代绝不做唐臣。”
贾正虽选择生路,但他的表现赢得大家称赞。朱滔解下腰间佩剑,回头看了眼对面的何浩然,对贾正说:
“这是我亲自打造的剑,陪了我十多年,你带去当个纪念。给何浩然说明,想来他不会没收这把剑。”
此时秦兵将成了一支哀兵,朱滔的一番话,将许多原本要投唐军的人拉了回来。贾正正要出去,刘赏将他叫住:
“我有一计,应该能保大帅平安。”
李水音看着前方,心里在想,是不是以后将半炷香改成一炷。每次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够用,要不是对面的人好像在搞决别大会,她已经抢在何浩然面前下令攻击。
曲盈盈和马冰一样,都很激动。她们在李皋的领导下,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败仗。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要打仗就跟相公一起,别的人免谈。
李雪韵被何浩然抱着,心里最是幸福。眼前的仗她一点不担心,想的事情有些跑题。在想长安的家,也不知明镜庄现在怎么样了。有李水音三女在,想必应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舒小红想的同样不是打仗,在想何庭芳。好一会没见到小家伙了,想得心里发慌。
众女各有所想,没让她们想多久,一大群兵将朝她们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