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范阳守城战
一座两丈高的城墙,密无间隙的砖墙被撞得土翻石烂。在下面看城墙之上,看不见一个活着的人,不少城跺上还爬着尸体。一些尸体仍在流血,战斗也还在持续。
金泽北站在城楼下,看着早就打开的城门,里面喊杀声不断,但他听到的更多是惨叫声,许多手下的惨叫声。
金泽北从来没同何浩然战斗过,这次也不是和对方战斗。这里是燕台府,负责这里的是白凤楼。大战已经打了三天,他带来的五万大军,对阵里面的两万守军。在另一边,一个名叫李向株的将领,正在攻击范阳县,同样是五万对两万几千人,结果还未传来。他不敢听到结果,怕听到的消息和自己这边一样。
这次攻大唐,他是主帅。为了能立首功,他不惜从远方运来二十多架投石车、数十架重弩。待后方的六万援军一到,他迫不及待来这里攻城。
他的耐心非常不错,听过长安那边传来消息,说这种树木守城方式非常难对付。和不少新罗将领一样,并不觉得何浩然发明的这种守城有多么厉害。
第一天他就见识到这种守城的利害,他趁着城楼上的人躲在城墙里面,从东西两面用攻城梯攻城。结果他付出了近一千条命后,果断放弃使用攻城梯。
他通过从上面幸存下来的士兵了解,上面的大概情况。对方不但有大棒,还有很厚的挡板。投到上面的石头如果不大,连那些挡板也砸不烂。
作为一员名将,总会有许多方法,他开始填沟攻城门。顺利得出奇,一兵未损城门被攻破。派出一小队人马进去打探,活着的人又将消息带回来。他用盾牌兵顶在前方,几乎进去多少死多少。
他换了好多种方法,无论是黑袭还是白攻,白凤楼一点机会没给他。还算他打得比较小心,到目前为止,还剩下近半人马。
本来城门口已经无法通告,尸体和落石将其堵塞。怕他不敢来攻了,白凤楼晚上派人将其清空。就这样断断续续打了三天,连对方还剩下多少人都不知道。
和他的抓狂相反,里面的唐军非常兴奋。白凤楼将里面的包围圈分成三组,在右侧负责围攻的傅荣身穿一套神甲,一张大盾立在前方。在他后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个稻草人。
不止他身后有稻草人,一大圈人的身后都有。不少稻草人的身上都有几支箭,后面一些士兵在前方大盾的掩护下,如摘取果实似的将箭收入箭袋。用这些新罗兵的箭,来攻击他们。
傅荣身上有不少血,和大刀上的血一样,全是敌人的血。这一战他杀得十分痛快,起码杀了几十个敌军。要不是对面的金泽北小心,能杀的更多。
何浩然离开幽州时,给贾元奎留下十几个将领,除傅荣以外全是田家将。何浩然认为他熟悉范阳这边,没带他离开,让他们夫妇在这里帮忙守城。他被分到燕台府,另一个猛将田铁心被分到范阳。
对面的敌军完全被打怕了,再没人敢上前冲刺。新罗兵冲了不知多少回,就算将拒陆马抢去,将那批人杀退后,又会立个新的拒陆马。用铁做的东西不好找,用木做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这些新罗兵现在只敢立着盾牌,围成一个个圈子朝他们射击。不但要应付他们的攻击,还要应付来自城楼上的飞箭。虽然无法大量杀敌,能不时见到有敌兵倒在地上,同样能提起很多将士的兴趣。
白凤楼从内城一幢楼房中走出,三天来他们轮换休息,来到傅荣身边:
“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我还可以守一会,”傅荣有些不解:
“白将军,为何不让众将士上前去拼杀,这样要杀到什么时候?”
白凤楼叹声说:“三天来,我方两万兵损失了四千多人,总算是杀了他们大半。这好比是一场耐心战,他们这样攻击,永远要比我们损失大。要是我们出去冲杀,很容易被他们缠住。到时候对方一拥而上,上面的将士不敢发箭支援,我们就算能胜,损失的兵力太多。一旦下次再遇到大举进犯,我们很难应付。”
傅荣恍然过来,他们和范阳那边一样,有五百副神甲。加上士气,要留下剩下的两万几千个残兵绝不是问题。可伤亡太大有些不值得。现在朝廷的状况他听说过,很难再派援军来支援他们。他们有可能靠这五万几千杂军,挡住一个大国的兵马。
可惜城楼上的滚石落木已经扔完,外面传来一道长长的角号声,里面的两千多个新罗兵,又扔下百多具尸体后,缓缓退出城门。
在外面的金泽北一脸铁青,一个在里面负责的中年将领走到他身边,用愤怒的语气问:
“我车负在军营呆了半辈子,从未打过如此仗。眼看众兄弟的士气都快耗尽,还在拼杀。大帅,我们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不光是车负,不少兵将都用怒眼盯住金泽北。来的时候大家都对金泽北寄予很大希望,毕竟他们人要多出一倍多,又是从两个边城同时发起进攻,对方根本无法支援。得到如此结果,他们的希望早就化着失望。要不是金家在新罗的地位超然,这些兵将早就不卖账了。
所有的士兵退出来,金泽北见后面没有援军,心里松了口气,说出一个不幸的消息:
“李向株将军那边遇到的问题,和我们完全一样。唉!万万没想到,他们的这种守城方法如此利害。这战并不是没有收获,我们回去后也可以用这样的守城方式。大家暂时回濠关县整顿,将这种守城方法上报朝廷。”
五万大军,撤退时不到二万二千人。在城楼上的白凤楼也想去追,只是他这一万多将士打了三天,已经打得心身疲惫,叹声说:
“这一仗过后,想来短时间新罗难以出兵。我们要抓紧训练那一万兵马,以防新罗卷土重来。”
……
范阳县外一片狼籍,尸体倦缩在大地上,带血的箭羽、滚木落石堆积如山。周围的护城河水,被尸体和石木填得溢出地平面,连黑水也被染红。
城门内不少空地还有被烧焦的痕迹,里面的尸体已被搬出城内,但箭羽石木仍到处都是。守将贾元奎没让士兵打扫,他要留给一群新加入军队的人看。
一万个身穿军服、脸色苍白的兵士,挤在东南两个城楼上。下面的战后场面,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震憾。
从城内搬出来的尸体,被堆放到外面较远的空地上。全是新罗兵将,有些人的尸体看得他们头皮发麻,不时能看见缺胳膊断腿的尸体。有些尸体甚至只有身体的一半,从断开的伤口处还能看见紫黑色的肉、白得醒目的骨头。
这一万人并不是没杀过人,有六千是山贼。如古木崖的山贼,不少人都见过血甚至杀过人。这样的场面他们只是听说过,第一次见识到,另外四千中有马帮的人,和才招没多久的新兵,被吓得瑟瑟发抖。
负责训练他们的是田铁心,在范阳这批人还算不错,全是杂军,战前范阳有五千八千左右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实在不能上战场。像朱李两家的军队、包括不少马帮的人,守城完全没任何问题。
夏天的尸体很容易腐烂,在十几里外一处荒坡下,赶到那里的士兵已经挖好坑。田铁心没让他们只在城楼上观看,拿着大喇叭吼道:
“大家现在下去,将那些尸体收集起来,抬到板车上,推到毛坡岗去,亲自将他们埋掉。这些人虽不是你们所杀,想学会杀人,就得先从埋人开始。”
田铁心训练士兵是出了名的狠,没人不怕他。许多人一脸愁容,跟着胆大的兄弟走下城楼。一个身材有些消瘦的年青人刚跨过血水河,哇一声嘴巴大张,一股米汤混杂物从嘴里喷出。他开了个好头,一些在艰难忍受的人终于憋不住,张开大嘴将肚里的存货全吐出来。
呕吐的一共有四十多人,田铁心没让他们去平地收拾,指着护城河中的尸体:
“你们负责将这些尸体捞起来,送到毛坡岗埋掉,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休息吃饭。”
外面的全部交给新兵负责,里面没过多久,已经被众将士打扫干净。贾元奎看着下面在撒石灰的士兵,重重出了口气:
“五万敌军,留下他们近三万人,我方战死五千多个兄弟,算是一场大胜。白将军那边虽暂时不清楚战果,想来也悬殊不大。待这些新兵训练出来,我有信心,凭我们一定能阻挡住新罗大军,唯一担心的是幽州那边。”
“你是说土蕃有可能攻幽州?”
贾元奎看了问话的田维玉一眼,点点头:
“土蕃要么不出兵,出兵很有可能攻幽州或是魏州。我们现在只能看郡王那边了,要是早日平定朱泚,我们再也不用守城,可以将战火烧到对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