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夙衍，仿佛眼前的他，变得她不认识了一般。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想法的？”
夙衍抿了抿唇道：“大概是从你遇刺的时候开始吧。”
“师尊的伤口，没有半分的角度偏斜，而且还有一丝仙灵之气。”
“可见是师尊站在原地不动，让宋凌用凌风剑刺伤的你。”
“直到你拒绝喝药之前，我都以为，你是为了离开我，逃避嫁给我，所以才假装遇刺受伤的。”
“后来，师尊让我用魔力来帮你疗伤，我才知道，师尊的目的，原来是要杀我。”
说到这里，夙衍抬眸看向白曦，眼神凄切道。
“师尊和师兄要一起设局杀我，对不对？”
白曦连忙摇头道：“不是的，为师没有。”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计划，和宋凌无关。”
夙衍恍然，微微点头道。
“这样啊，那就是师兄自己要帮师尊杀我了……”
夙衍解释道：“慕千尘在师尊过来锁妖塔救我之前，曾告诉弟子两个选项。”
“要么被挖走妖元和记忆，变成人类。”
“要么永远不能化为人形，只能以契约妖兽的身份，留在师尊身边。”
“慕千尘阴险狡诈，居心叵测，师尊你千万要小心他。”
白曦恍然，原来当初还有这样一段插曲和误会。
难怪夙衍会选择入魔。
一阵气血翻涌上来，夙衍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夙衍！”
白曦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在座位上坐下来。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此刻她却什么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毕竟，是她要杀他啊。
“噬心蛊我就不压制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夙衍擦去唇角的血迹，凄然一笑道。
“于我而言，能在死之前再见师尊一面，已经是最大的惊喜和恩赐了。”
眼泪顷刻间滑落，夙衍伸手接住白曦的眼泪，那温度，灼得他掌心发烫。
“没想到最后，还能看到师尊为我伤心流泪。”
他唇角轻扯道：“夙衍......死而无憾了。”
直到此刻，白曦终于明白。
夙衍为什么要带她去熟悉密道。
为什么要带她去草舍。
为什么要舍命为她，以身饲蛊......
原来他早就打算，如她所愿。
夙衍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包括退路。
哪怕是知道，她要杀他，他也依然一直在为她谋划。
白曦虽然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杀了夙衍，但是此刻得知，夙衍竟然愿意为了她慷慨赴死，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夙衍认真而专注地看着白曦，眼底充满了眷恋和不舍。
“是师尊教会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正邪之分，责任与立场，是比情爱更加重要的东西。”
“从一开始，我们所处的立场便是不同。”
“勉强相守，也只会是互相伤害。”
“倒不如......彼此放过。”
“师尊，我成全你的责任和立场。”
“你原谅我的自私和愚蠢，好不好？”
就让他，最后再自私一次吧。
他想用这一次的成全，来换师尊心中永远的朱砂痣位置。
他想让她知道，他对她的爱，已经刻在心间，深入骨髓，融于血液。
是碧落黄泉，无人能比的炽热。
“我不知道师尊这些日子以来，是抱着怎样爱恨交织的心态来与我相守。”
“我只知道，是我辜负了师尊对我的一片情意。”
“如今，也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
“对不起，师尊，你能原谅我的愚蠢和自私吗？”
夙衍惨然一笑，他捧着白曦的脸庞道。
“师尊，我不奢求你能爱我了，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别恨我，好吗？”
如果当初，他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就好了。
他们这一世，或许就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吧？
白曦点点头，几乎泣不成声道。
“我知道的，是慕千尘故意误导你。”
“为师不怪你，毕竟当局者迷，在当时那种情境下，你确实很有可能会误会为师......”
忽然，白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婆娑泪眼，看向夙衍道。
“夙衍，你还记得我曾经送你的玉珑簪吗？”
“那是我给你定情信物的回礼。”
白曦拿出一枚青鸾玉佩递给他道。
“你看到了吗？夙衍。”
“这是你上一辈子，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们曾经相约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们还有下一世，还有长长久久的缘分。”
这可以说是夙衍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是吗？原来我们还有下一世啊......”
夙衍握住白曦的小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
“是夙衍不好，没能成为师尊喜欢的那种人......”
“要是弟子这一世的身份，是宋凌师兄，该有多好啊。”
“而不是像我这般，卑鄙无耻，愚蠢自私，只会让师尊失望......”
白曦拼命摇头，泪如泉涌。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是身不由己，这一世的你是妖怪，我不该奢求改变你，让你变成修仙者，甚至是凡人。”
“是我错了。”
夙衍抬起手，想要为白曦拭去眼角的泪水。
“但愿下一世的我，会是师尊喜欢的......那种人。”
说完，夙衍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光华散尽，变回了墨蛇原型。
白曦抱紧了怀里的墨蛇，哽咽道。
“你以为，你处处为我谋划，是在为我的以后着想吗？”
“你可有想过，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以后了？”
白曦看向殿外，凄然一笑。
“子霖，我知道你是想救我。”
“只是很抱歉，我可能没办法如你所愿，活下来了。”
*
宋凌和玄赫带着众妖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样的一幕。
白曦怀里抱着一条死去的墨蛇，自断心脉，气绝身亡。
宋凌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一红，心底闪过一抹苦涩，忍不住嗤笑道。
“夙衍，你到底何德何能......”
“竟然能得到师尊对你，全心全意的爱啊。”
***
我最爱的人，就算想要我的命，也无所谓。
我以为留住了你，总有一日会焐热你的心。
却从没想过，我对你的执迷不悟，会要了你的命。
所以最后，我决定放过你。
师尊，你自由了。
——夙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