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江大桥的最高点,护栏被撞了一个大口子。
碎屑石渣被溅得满地都是,截断处还有清晰可见的刮下来的漆。
周围的人群早就报了警,不久就有交警来疏散交通,很快拉起了警戒线。
eric走到一旁去打电话,他一颗心都要拧成了麻花,然而叶秋知像是被风化在了桥顶上,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走到桥边向下看,他不敢想,这么高掉下去和砸到地面上有什么区别,好几艘打捞船在同时工作,捞上来的只有些红色的碎片......
事情闹得很大,短短两个小时,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
柳甜疑似遇难。
来接柳甜回家的井屹博本来心怀忐忑,这下连忐忑都不用了,心脏差点骤停。
他赶到事发地点,看见叶秋知双手背在身后好好地站在最高点,像是在视察基层工作,他以为他还是叶氏集团的总裁吗?
真恨不得一脚把他从那个口子里踹下去!
“叶秋知!”
井屹博二话不说,上去就去扯叶秋知的衣领,结果被齐深眼疾手快地挡住。
eric见状也赶紧上来拦着,可是愤怒的人有无限潜力,他差点挣脱开从小练武的eric,一拳堪堪擦过叶秋知的脸颊。
拳没到肉,也火辣辣的疼。
叶秋知双目无神,整个人死气沉沉,不躲不闪,对井屹博的动作置若罔闻,仿佛挨打的不是他。
“我妹妹呢?”
井屹博好歹碰到了人,他冷静了些,又对着eric又命令了一句,“放手!”随后理了理因为大动作而不板正的衣襟。
周围搞不好有记者在采访这次的时间,如果被摄影机带到他和叶秋知在这里大打出手,对他不好,特别是他现在手里还握着叶氏集团。
叶氏这一大块肥肉备受瞩目,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会是什么吃相,如果他和叶秋知不和的消息爆出去,很有可能会被说成恶意收购。
恶意收购叶秋知是可以起诉的。
他不会有一点把柄落在叶秋知的手中,这个男人冥顽不灵,害柳甜流产,还害她遇难,他看向叶秋知的目光冷飕飕的,“如果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你们家的所有人,一起陪葬!”
他一句话说完,看也不看叶秋知,转头就走,“去交警大队,调监控!我要亲自看!”
齐深想叫住井屹博,奈何他现在听不进去任何东西,他根本就没听见齐深喊他。
齐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们注定要白跑一趟,他早就去看过了,这个监控今天早上刚坏了。
纪柔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这座桥由于有安全隐患,已经被暂时封闭了,车子开不上来,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她走了差不多有三分钟,她就看了叶秋知三分钟,这个男人在风里一动不动,像个僵尸一样在黑夜里格外的吓人。
忽然他转过头来,对着纪柔说了三个字,“你来了。”
他声音平淡无波,但是许久都未讲话了嗓子沙哑得厉害,把纪柔给吓坏了。
她心脏猛跳了几下,才又迈开脚步往他的身边走去,她感觉破洞处的风,更大了。
纪柔的牙齿颤了颤,伸出的手也是抖的,“柳甜就是从这掉下去的?”
她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叶秋知,很久很久他才微微点了下头,纪柔甚至听见了年久失修的那种破机器运转时咯吱咯吱的声音。
叶秋知的头向纪柔转了过去,他一双眼眸融进夜色里,像两个黑洞洞,纪柔心里发毛,这人不会是被刺激疯了吧......
叶秋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纪柔的一举一动,只见纪柔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克制不住的颤抖,鼻翼还一鼓一鼓地,明显就是在忍着哭。
还没几秒钟,他就听见了她的抽噎声,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砸了出来,最后她像是失去了浑身的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哭喊得声嘶力竭,“我就说甜甜昨天晚上为什么会来我们家,她说她来道别,叶秋知,你说甜甜这是意外还是自杀?”
叶秋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纪柔,他让她来,也是想从纪柔的身上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柳甜是不会自杀的。
她怎么可能自杀。
她受到了伤害会一步一步让他和林玥玥受到她给的惩罚,这种人怎可能自杀。
他很想把这件事当成柳甜的一场闹剧,可是她的那个助理说她受伤了,万一......
是意外的呢?
他冷得打了个寒战,这种万一,他承受不起。
“她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叶秋知问。
纪柔哭得卖力,冷不丁听叶秋知问她话,她反应了好半天,哭得有点缺氧。
“她说她要走了,对!”纪柔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她用的是走这个字眼,她说的根本就不是回家!”
纪柔抓着叶秋知的裤腿往上爬,撑着她站了起来,她用力推搡着叶秋知,攒着的新仇旧恨一起骂他,“都是你!怪你不振作!她说她如果不走,你和她家里的矛盾就会一直继续,全都怪你!你真是个没用的男人!是你害甜甜自杀的!”
纪柔这句话用了真情实感,她哭得格外真挚,她确实心疼柳甜,就因为有这种前车之鉴,她没办法享受爱情。
她从小看着柳甜是怎么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她清楚有好感,到暗恋,到知道叶秋知有了女朋友后的失落,再到能嫁进叶家的欣喜若狂,再到生产后的抑郁,每一步都是一波三折。
她想想柳甜的经历她就够的了,对感情都是敬而远之,这也是顾云霄在她身边刷存在感也刷不出来个所以然的直接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想。
“你很确定柳甜是自杀?”叶秋知的眸子在夜里闪过一闪而过的精光,他仿佛有了些希望,一定是柳甜和纪柔串通起来的恶作剧。
纪柔目光躲闪,但是黑夜是她最大的保护色,她大着胆子回怼他,“不是自杀是什么,难不成你会没事把车开下去?你怎么不下去试一试!”
叶秋知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向着纪柔走近了一步,目光森然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最是不会骗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说!”
纪柔被吓得连连后退,最后左脚绊倒了右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这回是真哭了。
她哭得涕泪横流,伤心不已,是摔的。
叶秋知的一颗心一沉再沉,他在纪柔的眼里看见了绝望,这时一个负责打捞的工作人员忽然拿着扩音喇叭在船上大喊,“找到了一个破损的车牌!你们核对一下,是不是今天的失踪车辆!”
车牌编号被念了出来,叶秋知立刻看向站在远处的eric,结果eric对他点了点头。
“你们在骗我是不是?”
叶秋知步子极缓,他像一个索命的修罗走路的时候像是带着阴风,一字一句地问着纪柔。
他心中还有一点不确定,如果柳甜想要诈死,没必要今天早上在他眼前演那么一出和那个助理的亲热戏。
她完完全全可以直接诈死,效果会更震撼些。
“是你在骗你自己,甜甜为了你自杀了,她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昨天从我家走了,说还要去找老顾他们,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她把能为你做的都做了,叶秋知,甜甜比你想象更爱你,如果你也爱她,你就活出个人样来,别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
纪柔说完就快步走了,如果她再呆下去,她真怕她会露馅。
他听不进去纪柔跟他说的话,亦或者这些话是柳甜想对他说的,他只知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叶秋知正在江边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借着打捞船那些微弱的灯光,用肉眼在江面上搜索着,企图能看见一丝蛛丝马迹。
人就是又矛盾又奇怪的生物,他明明不相信柳甜死了,也不相信柳甜会自杀,可是他没办法坦然地告诉打捞船收工,而是给他们的薪水翻倍再翻倍,告诉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齐深走了过来,一件大衣被披在了叶秋知的肩头,“您吃点东西吧,喝点汤也行,我刚叫饭店送来,暖暖身子您在接着看,少奶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叶秋知不语,只是摇头,他抬手掀掉了身上的大衣,又往江边走了几步。
井屹博没多一会就来了,他鲜少有走路很快的时候,地位越高,就越得拿腔拿调,可是现在却完全控制不了步速。
一封信猛然被井屹博拍进了他的怀里,叶秋知听见他用咬牙切齿的声音跟他说,“甜甜给你的信,警察在她家里找到的,你现在就看,看她写的是什么!”
叶秋知捏着手里的东西,他感觉她捏着的就是他妈的“遗书”!
他不想看!
但是他现在拒绝不了任何和柳甜相关的东西!
他强忍着把信扔出去的冲动,低头,嗓子紧得厉害,他嗫嚅着嘴唇,轻轻地念出了信封上的字,“叶秋知亲启。”
叶秋知:
见字如面。
你最近过得好么?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问候你,因为我耿耿于怀,我怕我都走了,我们之间的话还是说不开。
我最近不好。
生活里的牵扯总是无法尘埃落定,我以为的结束,变成了一桩桩一件件事的开始,开始陷入了无限循环。
更不提那些掌控不了的事态发展,让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在海城的那段时间,短暂的逃避之后就是无尽的压抑,我无数次的呼唤你,却迟迟等不来回应,我已然陷入了内耗的无尽深渊。
我甚至想用肮脏的交易去达成我的目的,虽然没有具体实施,可是我的心已经泥泞不堪。
寥寥几句写不尽心中的悲恸,自然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今天的选择。
我选择用离开的方式强制叫停。
我得痛苦是废墟里的花朵,是纵横的伤疤,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无依无靠的无助感。
是的,我有爱人,又好像没有,我有家人,又好像不存在。
荒诞的剧情电视里都不敢这么演,我却在现实里被逼的团团转。
故事发展到现在我身不由己,从我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变成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应该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我想补救,以下的话帮我和我大哥说,让一切回归到原点。
请让我再任性一次,我不想伤害你们,可是我也想让你们看见我的难过,听见我的诉说。
感情不是三言两语不是单一片面,你们无视我的抗议与痛苦,好像过程不重要,我不会因为你们的选择而受伤。
可是我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也不是经不起敲打的温室花,我对你们无条件的信任,不是你们用各种谎言来欺骗我的理由。
我本以为短暂的亲情可以用无数个理由去割舍,可是血浓于水的深刻让我不舍得那么做。
大哥,小妹的愿望有二,第一,把叶氏还给叶秋知。第二,井颢三岁之前让纪柔抚养,三岁以后让叶秋知抚养。
最后,叶秋知,你母亲说的很对,你不应羁绊在这种世俗里,我等你登顶的那一天。
如果你并没有被我骗到觉得我和eric有染,我想你必然会回到我们住的地方看到这封信件,请你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安排,因为这都是我来不及说给你听的浓浓爱意。
我的身心,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
柳甜
......
叶秋知看完信,手抖的不成样子,他咬牙,猛地回身一拳轰到了井屹博的脸上,质问他,“你们对甜甜做什么了!你说!”
“你他妈疯了叶秋知!”
井屹博的眼镜被打掉了地上,他拇指擦过唇角,丝丝血迹已然沁了出来,他舌头顶着被揍的地方,压着嗓子问他,“小妹到底说什么了?”
叶秋知把信扔到了井屹博的怀里,“你自己看!”
他向着江面跑去,跑进了水里,不管冰凉的江水浸透他的鞋子也不管湿了多高的裤腿,好像他一瞬间就和柳甜感同身受这片冰冷的江水了。
柳甜不是自杀,她出意外了,她是真的出意外了,他大声喊着,“挖!掘地三尺也给我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