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七看到太子,气得脸色铁青,抖着手指着对方:“你…你怎么敢?”
若不是身后两名亲随死死将人拉住,他似就要不管不顾冲过去将人碎尸万段。
太子乍然瞧见活生生的刑七,虽面上极力保持着平静,心里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居然真的是他!
太子此时已经无暇思索刑七为什么没死还和封黎笙搅和在了一起,他必须稳住眼下局面。
太子面色不怎么好的看相徐丞相:“徐大人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丞相领着众人冲太子恭敬的弯腰行礼。坐在马背上的刑七下意识的抬手,瞧见众人参拜的方向,他气的握紧了拳。
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的大理寺卿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大理寺卿低头皱眉思索。人的一些潜意识动作是很难装出来的!
徐丞相在太子的示意下直起身,恭敬的回道:“启禀殿下,此人冒充我大夏储君,还打着前朝旗帜。”
太子温润的神情一肃,即刻下令:“那等什么,还不把这帮乱臣贼子抓起来!”
徐丞相刚要应答,刑七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闭嘴,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
太子微微一笑,丝毫看不出任何慌乱:
“这世上长相相似者并非没有,况且……孤还听说,西域有一游医,可以用刀子改变人的长相。前朝更有反贼为了刺杀皇帝,专门花大力气培养了一个与皇后一般无二的女子送进宫。”
这话明显在说刑七是有心人专门培养的戏作。
果然,现场众人听到这话,再看看和太子长得一般无二的刑七时,觉得大概的确如太子所说。
毕竟他们身为朝廷的人,自然是站在太子这边,不可能因为刑七与太子长得像便相信他的话。
太子眼底掠过一丝杀意,冲身后某处挥了下手。他此时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被当做心虚。
刑七知道太多秘密,他必须死!
暗中之人搭弓上弦,淬着剧毒的箭矢朝刑七面门疾射而来,他是皇家暗卫赢出来的,武功极高,算是太子的底牌。
刑七武功虽不错,可跟这样的人比还是差了些。
箭矢速度快如残影,却在同时,一抹黑影如鬼魅般悄然掠过,帮刑七挡住了这一箭,而后飞快掠走。
这变故也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太子失望的眯了下眼,看着那黑衣人消失的背影,如此好的身手,除了江湖上那几位,就只有皇家暗卫或是大内高手。他瞬间想到了封黎笙的贴身暗卫,
然还没等他开口,回过神来的刑七看着他身后方向,冷声道:“疾风……你……你也背叛了孤,你可是孤的贴身暗卫……”
疾风正是刚才在暗中射箭之人。
说完又偏头看向徐丞相,抢在太子下令之前蓦然道:“大人不相信孤的身份是吧!好,那孤就来说说。
璟和十六年十一月,具体几号记不清了,只大概记得那是个艳阳天。那天大人讲的史记,讲到了名将霍去病封狼居胥,对于霍去病得胜后所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您问孤对此怎么看。”
说罢他指了指太子:“您可以问问这位,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话音落下,场上众人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所学庞杂,
而为了让太子接受最顶尖的教育,从小请名家教导不说,一些朝廷重臣也肩负着给太子讲学的任务。
可以说,太子和皇帝一样累,每日五更起,快到亥时才能睡,一整天几乎都活在宫人老师或是帝后的眼皮子底下。
可太子偏又暗中要筹谋这么多事,总不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为了掩人耳目,就需要用到刑七这个替身。
而刑七所说的那段时间,咸阳郡那边出了点事,再加之追查到先太子妃等人的下落,太子几乎近两个月不在京城。
太子感受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不动声色捏紧了拳,心中恨不得将刑七碎尸万段。
因为他压根记不得有这事。
当初为谨慎起见,每次刑七假扮他出现在人前时,他都有安排人寸步不离跟着,那些人会把刑七当天所做的事和说的话写下来,以防下次旁人聊起时对不上号。
可许是那段时间太忙了,他只是粗粗扫了眼,知道每日大概都发生了什么事。且毕竟不是他亲身经历,他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记得这些?
刑七这话,把他逼的进退两难,若他端着身份不回答或是推说忘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心虚的表现。
不过刑七这时候专门提出来,说明这个回答与许丞相而言一定是记忆深刻的。
这般思绪也只在脑中过了一瞬,他定了定神,冲着徐丞相微微一笑,从刑七的性格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
“好,那就让阁下心服口服!孤当时回答说霍去病或许只是没遇着喜欢的姑娘!”
这的确是刑七能说出的话。然而徐丞相听到这话,却是眉眼一跳,深深看着他。
太子心里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只听徐丞相放轻了声音道:“太子您忘了,璟和十六年十一月,微臣病了,在床上足躺了近一个月,殿下您还亲自过来看过微臣!”
太子神色一僵,猛地看向刑七。
他这是被耍了!
顾不得愤怒。他瞬间收敛表情,歉意地道:“时间过去太久,孤可能忘了!”
毕竟已经过了四五年,说一句忘了好像也不为过。太子眼中发狠,正准备直接下令杀过去。
然刑七似乎早有所料,在身后官员待要开口圆场前抢先道:“行,忘了是吧!”他指着楚御史,飞快道:“璟和十八年中秋宴,楚大人吃多了酒,如厕回去的路上崴了脚,是孤帮忙正的骨。”
楚御史一愣,猛地抬头,的确有这事。
且他怕人笑话,除了当时跟着的小厮,这事他谁也没说,而那小厮嘴特别紧,也不会往外说。
离得近的众人见楚御史这反应,皆是一愣,难道这位真的是……
还未等众人想明白,刑七又指着最角落一位七品翰林:
“三年前,孤主持的春闱,当时还是举子的汪大人考试时犯了胃疾,是孤在你贡桌上放了一包药。”
汪翰林激动的抬起头。喃喃道:“原来是殿下您……”
汪翰林从小就有胃疾,当时他考到一半,突然胃里难受,原本以为这次要落榜,结果等下午,有人往他号舍扔了包治胃疾的药,使他顺利完成了考试。
他怕牵扯上舞弊,也不敢打听是谁帮的他,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刑七又接连指了场上好几个官员,这些年来,太子把太多精力都投注在暗中培植势力,拉拢人脉等事上。至于在崇文馆听大臣讲课,像是上朝听政这些对他来说无用的事,时常交由刑七这个替身来做。
见被点到的官员听完他的话后齐齐变色,太子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忙冲徐丞相身后他的几个心腹官员使眼色。
太史令余大人高声呵道:“大胆贼人,胆敢污蔑太子,殿下您快下令将这帮子乱成贼子就地斩杀!”
太子正准备顺势下令,直到如今,他依旧想要维持他温和无争的人设。
刑七斜睨他一眼,太子这人就是太装,总想要什么都得到,凡事都喜欢藏在幕后。
然而楚御史等人却开口阻止,在听了刑七这一番话后,他们开始惊疑或许太子真有问题。
刑七不耐烦道:“还不相信是吧!行,那就去请父皇……哦,差点忘了,父皇眼下应该已被下毒昏迷,那就请母后过来,来个滴血验亲,到时候是真是假便都一目了然了!”
他说的那样坦然自信,仿佛意有所指,又仿佛有恃无恐,
瞧见太子骤然僵硬的脸色,他轻笑:“就是不知这位可敢一试!”
对上他这意味深长的视线,太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居然知道了!
最大的秘密即将被戳破,此时他再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摸出太子令牌,命令身后的三万禁军将人拿下。
统领有些迟疑,可面对太子令牌,刻在骨子里的君臣观念还是让他下意识的选择了服从。毕竟在常属太子身份最高。
刑七愤怒挥手,示意身后人马冲杀过去,他的任务是众目睽睽之下撕掉太子这张假面,至于剩下的事,自有旁人去做。
太子这行为等于不打自招,徐丞相等人惊疑的看着两人,可太子有令牌在手,这又涉及皇家之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两方人剑拔弩张之时,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诺:
“皇后娘娘驾到!敬安亲王到!”
话音落下不久,只见两队御林军开路,两顶华丽轿撵极速驶来,
太子这下是真的慌了,母后这时候怎会过来!
思绪间,轿子停下,皇后由宫女搀扶着下了轿,而后转到另一处轿子旁,姿态恭敬的拉开轿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是封家宗室里如今辈分最高的王爷。
众人纷纷下拜行礼,就连刑七也翻身下马,恭敬行礼,他身后的众私兵面面相觑,尤其是大当家,他们不是前朝皇室吗?怎么还要和当今皇室行礼?
皇后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敬安老王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过来:“刚刚有人送信说太子出了事。”
待看到与太子长得一般无二的刑七,他疑惑揉了揉眼睛:“这……”
皇后反应则更大些,她盯着两张相同的脸:“你们……”
“母后……”
太子和刑七几乎同时开口。太子顾不得维持形象,抢先道:“母后,此人假扮儿臣,居心不良,您快下令把他抓起来。”
刑七眼底划过歉意,面上愤怒瞪着他:“母后,别听他胡说,您若不信可以滴血验亲。”
皇后看着神情动作完全相同的两人,一时竟也没分辨得出。
敬安老王爷沉着脸道:“都先带回去再说,闹闹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可不管是刑七还是太子都不答应,太子清楚,一旦把刑七带回去,他的身世可能就捂不住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说了许多母子俩私下里的事,说完目光恳求的看着皇后。
皇后抬手去扶他起来,却又看了眼一旁的刑七。
刑七这次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撩起了一侧衣袖,露出坚实的手臂。
而那手臂之上,赫然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烫伤。
皇后见到那伤口,呆怔了一瞬,下意识抬手轻轻触了触:“这是你九岁那年,在本宫寝殿里不小心打翻了炭盆烫伤的。”
刑七垂下眼,轻声应“是”。那是他刚被抓进东宫时,太子为了追求完美,也在他手臂同样的位置弄了烫伤,
时隔多年,他还能清晰回忆起通红烙铁按在皮肤上的剧烈痛感。
太子脸色铁青,也同样记起了此事,其实当时并不一定需要用到烙铁,只是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脸上的桀骜不屑,他心里的不甘怨恨被激起。
看着少年剧痛之下额头浸出的大滴冷汗,他只觉快意极了。
然而此刻,他却尝到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刑七把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他布满大小伤口的肩膀。
皇后忽然盯着他肩膀某处怔怔发了会儿呆,而后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孩子,你受苦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还真的是太子?那……
不少人下意识看了眼刑七带来的那五万私兵,如果这真是太子的话,那太子这是打算造反!
就连太子也愣住了,难道仅凭这一抹伤口,母后便错把刑七认成了他!
他下意识去撸衣袖,却猛然反应过来,如今闹成这样,不管他是否真的是太子,可太子意图造反罪名却是洗不掉了。
刑七这是想要当着是人的面揭开他从前做过的事。
他下意识想要撤退,可扫了眼周围乌泱泱的禁军,那本该属于他的五万私兵,被刑七这么一闹,这些他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培养的兵马,却反过来成了他的对立面。
还有他的心腹秦先生,此时正用无比仇视的目光瞪着他。
毕竟在此时的秦先生看来,若不是他这个“叛徒”,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拿下京城了。
太子对上这仇恨目光,真是有苦说不出,气得差点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