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她思绪游离时,海棠拿着一张帖子走了进来:
“姑娘,裕王妃给您下帖子,送信的小厮说王府明日会举办赏花宴,届时荆州有头有脸的官员女眷都会过去。”
沈明娇接过帖子,心中复杂。这一个多月来,沈明娇隔三差五就往裕王府跑,其实她已不再需要接近裕王妃来套取消息。她只是想让裕王妃再多开心一阵子,反正和对方聊天,她也挺轻松的。
翌日,沈明娇来到裕王府花厅时,厅里已三三两两做了不少夫人。看穿着打扮应该都是荆州城官员极一些大的富商女眷。
沈明娇自然一个也不认识,她无意多呆,熟练的来到后院,
裕王妃正在挑衣服,见沈明娇进来,她赶忙招了招手:“春妮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合适?”
沈明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一旁丫鬟手里捧着两套衣服,一件银红色绣牡丹团花,一件宝蓝色绣松鹤。
她毫不犹豫地指着那件银红色的笑道:“宝蓝色虽然庄重,可今日是花宴,王妃何该穿的喜庆些。”
裕王妃显然也更看重这件,刚准备让丫鬟帮着换上,又有些犹豫着道:“会不会太艳了?我都这把岁数了!”
沈明娇笑着摆手:“一点都不艳,王妃穿着刚刚好。”
她说的是实话,裕王妃本就爱笑,正适合穿比较艳一点的颜色。
换衣服的间隙,裕王妃还不忘喋喋不休:“也不知怎的,这人啊,上了年纪就喜欢大红大绿,像我年轻那会儿,最喜欢淡紫月白这些清雅的颜色……”
说话间,她已换好了衣服,眼见时辰不早,两人相携着往花厅而去。路上裕王妃的嘴巴依旧不停:
“你不知道,浩儿那孩子前两天居然瞒着所有人,背着包袱悄悄走了,留书说要去闯荡江湖,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沈明娇知道她说的是裕王府世子封祁浩,她前些日子来裕王府偶然见过,是个笑容爽朗的少年,和裕王妃生的很像,
她吸了口气,不再想下去,璟和帝可能会放过裕王妃,但放过裕王世子的几率却很小。
说话间,一行人已行至花厅,裕王妃落做了好一会儿,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才姗姗来迟。
厅里众夫人看到来人,具都眼前一亮,目光中满是巴结讨好之意,竟比面对裕王妃还要热情。
范夫人上前一步对着上首裕王妃随意行礼:“臣妇伺候老爷出门,所以来迟了。还请王妃海涵。”
裕王妃哼了声:“可担当不起,范大人可真是日理万机,不知道的还以为范夫人专门等着压轴出场,好压本妃一头呢?”
场上众夫人仿若成了锯嘴的葫芦,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范夫人依旧抬着头,不软不硬的回了句:“王妃说笑了,老爷管着城中大小事务,的确比不得您和王爷轻闲。”
这话就差明慌慌说裕王无用,处处都要倚仗范大人。
裕王妃气得咬牙,两人继续唇枪舌剑。
裕王妃就是个直肠子,自然说不过大家出生又善交际的范夫人。
可显然,在这种事上,裕王妃绝对的屡败屡战,多个回合下来,即使是八面玲珑的范夫人也有些吃不消。
沈明娇默默看着,同时心中飘过一抹疑惑。
明面上,范长史贪功揽权,而裕王软弱无才,故被其架空。
然而事实这一切都是迷惑世人的假象,裕王愈谋反,范长史不可能不知情。
那范夫人这样,是和裕王妃一样完全不知情,还是在做戏!
可范夫人出生大族,据说十分擅长交际,即使不知情,也不该如此得罪堂堂王妃。若是做戏,也该有所顾忌才对。
正思绪间,眼角不经意扫到跟在范夫人身后一名穿着杏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
女子不过双十年华,一张脸生的清丽娇俏,是个难得的美人。
然沈明娇会注意到此女,并非因为其容貌。而是觉得对方这张脸莫名眼熟。
两个月前宫中年宴,她偶然撞到那个种了嗜心蛊的吴公公,事后在吴公公房间里找到一幅女童小象,乃是其失散的妹妹,而云姝认出小象上的女童名为红玉,是江南一瘦马,后被卖到荆州。
当时云姝随手画了那女子的画像,所以沈明娇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专注,红玉转头望过来。沈明娇冲对方好奇又友好的笑笑。
她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便把云姝绘的画像夹在信里一并寄给了封黎笙,所以想来封黎笙已经有所部署。
这时裕王妃也注意到了红玉,她眼睛一转,夸张地“呀”了声,“这位姑娘看着到眼生,不过长得可真俊!不知是府上哪位姑娘?”
这下换范夫人气得咬牙了,老爷宠爱红玉这贱人之事,荆州上层圈子就没有不知道的,素来爱嚼舌的裕王妃又怎会不知?
不过她自然比裕王妃段位高,甭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毫无异样:“这是红姨娘,想来王妃也听说过。”
裕王妃难得能抓住范夫人的痛处,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
过了一阵,两人终于消停,毕竟裕王妃辛辛苦苦筹办的赏花宴,总不可能全用来斗嘴。
沈明娇有些无趣,便由海棠跟着在花园里随意溜达了一圈,这园子她来过几次,还算熟悉,拐过前面一处假山,便是一座观景不错的八角凉亭。
她正打算过去坐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有些虚弱的咳嗽声。海棠指着假山一角小声道:
“那不是刚才跟在范夫人身后的那个红姨娘吗?”
沈明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那里站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此时对方正弯着腰,一手捂住胸口拼命的咳嗽。
沈明娇走了过去,抬手帮她顺了顺背,轻声道:“需不需要帮忙?”
红玉猛的抬起头,此时凑近了才注意到她脸色十分苍白,只是用妆粉遮掩住了。她垂眸道:
“不用,谢谢。”
沈明娇拿过海棠抱着的水囊:“喝点吧!”
不等她拒绝,直接把水囊塞进对方手里。碰到她手背时,不由一愣:“你手怎么这么冰?”
仔细打量了眼对方的面色,她心中一惊,猜测道:“你这是……小产了?”
她记得从前在永昌侯府时,大堂哥的一个通房偷偷怀了孕,李氏让人灌了那通房一碗堕胎药。事后她偶然撞见那通房,脸色就是这般。
红玉依旧垂着眸,轻轻应了声。
沈明娇了然,她就说,红玉即便再得宠,也只是个妾,按理说范夫人不可能带一个妾室来这种场合才对。
对此她也没立场说什么,毕竟正妻不待见妾室本就寻常。她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红枣递过去:
“吃点吧,聊胜于无,不管如何,命只有一条。”
红玉终于抬起了头,怔了一瞬,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次语气明显真诚许多。
她伸出手,去接沈明娇递过来的红枣。轻轻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甘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开,她的鼻尖却抑制不住发酸。
她忍不住又吃了一颗,再次说了句“谢谢”,
说完她便打算离开,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外呆太久。手臂却被人拉了下。
刚刚红玉伸出手时,沈明娇恰好看到了她手臂上一条极细的黑线。
崔灵灵说过,但凡被种了蛊的人,手臂内侧都有这样一条黑线。
她正打算用催眠一劳永逸问出她想知道的事,远处范夫人并几个女卷刚好走了过来,她只得遗憾地缩回了手。
红玉并未留意她的眼神变化,只在离开时轻声说了句:
“这段时间别再来裕王府了,离得越远越好。”
……
另一边,经过这段时间的巴结讨好,裕王几乎上哪都把陈金宝带着。今日裕王又去了城外专门养鸟的庄子。
陈金宝也非要跟着过去,裕王并没怀疑什么,内心深处他甚至十分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这座庄子看起来很大,因为是养鸟,身后紧邻着一座大山,名为万佛山。传说万佛山深处有猛兽精怪,这些年来也有那不信邪的猎人或探险者进到深处,却无一人能出来,长此以往,万佛山几乎成了荆州乃至附近几个州府的禁地。
甫一走进到庄子,耳边全是各种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冯五不适的捂了捂耳朵小声道:“这是养了多少鸟啊!”
封黎笙没说话,只是侧耳静静听着四周的鸟叫声。
一行人跟着裕王走了好一阵,期间穿花拂柳,经过几处树木空地,时不时有各种珍奇鸟儿从头顶飞过,若是寻常人见此场景,大抵会为这样的美景驻足。
可或许是出于在沙场中历练的直觉,冯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尤其打量着周围环境,那股违和感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