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纷乱如麻,手心里黏黏的出了汗,渐渐有些坐立难安,甚至,甚至可笑的生出一种……想要临场逃脱,躲开她的念头。
静知转过脸去,站起来向清秋走去,清秋似乎是一眼看到了她,立时一伸手指了她一下,身子微微后仰,嘴巴惊喜的张大成0型,灿烂的笑容犹如阳光一般绽放而出。
静知也笑,那样的笑容由衷而出,带着说不出的暖意缓缓席卷了清秋的心头,她只觉周身都被阳光笼罩,心底说不上的满足,一生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足够了。
清秋剪了短发,染成漂亮的巧克力色,大方格子的围巾随意的拢在肩头,纤瘦的身材在十一月末的阳光中缓缓拉近,她穿着加厚长衬衫,下摆有一半凌乱的束在牛仔裤的裤腰中,另一侧就凌乱的垂下来,却显出了那不赢一握的小蛮腰,再往下脚上是一双短筒的小皮靴,她看起来气色极好,精神充沛,但眼睛却又隐隐的有哭过的痕迹,只是状态似乎不错,仍给人一种意气风发的样子大步的走进来,和之前那个长发飘飘,温柔沉静,却又坚强不失柔媚的展清秋,判若两人。
静知心中暗暗赞叹,却又说不出是喜是悲,一个女人有了这样脱胎换骨的改变,若不是伤的太深对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就是太幸福,幸福到她蜕变成一个耀眼的明星,很明显,清秋该是前者。
清秋伸开双臂,静知亦是伸开双臂,两人紧紧的拥在一起,笑过之后,却有泪水一起涌了出来。
短暂的落泪之后,清秋立刻就止了哭泣,她伸手拂去静知脸上泪痕,低低说道:“别哭,没什么好哭的,等我们给相思报了仇,再去她墓前痛痛快快的哭!”
静知使劲点头,胡乱擦了眼泪,绽出笑脸:“路上顺利么?饿不饿?先吃点点心吧……对了,诺诺我也带来了,你还没见过她吧?特别乖特别可爱,比可可小时候听话懂事多了,真是招人疼……”
静知滔滔不绝的说着,清秋却是扑哧一下子笑出来,方欲开口说她怎么变的这般罗嗦,眼角余光却已经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沈北城。
沈北城自她进来那一刻,就一直在看她,但这样冷不丁迎上她的目光,却吓的一激灵,一时如木头人一般愣住,他怎么都不曾想过清秋会变成这样,她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阴霾,她走路的样子精神奕奕,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家破人亡需要依附他在他面前委曲求全的柔弱女孩,也不是那个孩子没了之后只会哭泣抱怨的失落的女人,更不是在络襄大庭广众之下闹开时不知所措望着他的那个清秋,她像是忘掉了过去的一切,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她变的耀眼而又积极向上,让人看她一眼,都会觉得自己太渺小太肮脏。
他心中五味陈杂,却已经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凝在她的身上,怎样都不愿挪开。
清秋眉梢微微向上一扬,却已经对他温和灿烂的一笑,牵了静知向桌子边走来,她落落大方,脸上毫无尴尬或者是愤怒的表情,她伸出一只手来,对沈北城颔首微笑:“沈先生,您好,未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说起来,我们也有一年多不曾见过面了,您近来可好?”
这般说着,又沉沉叹口气,感叹道:“时间可过的真是快啊。”
沈北城死也想不到她会这般面对他,洒脱的像是他沈北城当真是一个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而不是她曾经深深爱过,恨过的前夫!
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他只知道他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僵,他机械的握住她的手,颔首,问好,轻轻握过之后两人立时分开,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跟着她的话感叹了时间过的真快,好像又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他脑子里一片的空白,浑浑噩噩的坐在那里,他也不敢看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清秋和孟绍霆也说的欢快,和静知更是滔滔不绝,她甚至还抱着诺诺,疼宠的亲了哄了好久,那抱孩子的姿势完全不像是一个没做妈妈的年轻女孩,而他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一个剪切拼贴上去的突兀风景一般。
他看着她抱着诺诺轻哄的样子,恍恍惚惚的记起,那时候知道怀孕,她偷偷的去上育婴课,买了各种各样的光碟和书籍,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母亲,迎接她未出世的孩子,可是后来……一切都改变了。
他不愿再回想,可是坐在这里太尴尬,只是离开么?却又舍不得,这样矛盾着,踌躇着,等到准备离开的时候,何以桀也赶来了机场,诺诺看到爸爸,立刻欢快的从清秋怀里挣出来,小炮弹一样往他怀里冲,西点店里还有不少的大人小孩,何以桀一脸的紧张,疾走几步穿过人群稳稳的抱住了她才轻轻松口气,诺诺开心不已,在他怀里扭来扭曲咯咯咯的笑,他抱起诺诺,手法熟练而又温柔,沈北城在一边看着,忽然间心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他偷偷的去看清秋,仿佛她眼底也有一瞬的失落,心尖上就涌上针刺一般的疼,要他的手藏在桌下,渐渐的收紧,捏的生疼。
诺诺咿咿呀呀的继续对着何以桀念她的婴儿语,何以桀几乎已经可以听懂大半,认真听着女儿说话,认真的回答,然后在她说话的间隙里不时疼爱的喂她吃一点点点心,诺诺开心的手舞足蹈,她两天没见到爸爸了,有好多好多的话都想和爸爸说!
沈北城却一直竖着耳朵听清秋和静知的低声交谈,在诺诺童稚的话语间隙里,他忽然间隐约不清的听到了一句,一时间如坠冰窟一般怔住……
“……找到自己认为是对的人,当然就是时候结婚喽,以前一直没考虑再结婚,只不过是没有遇到对的人而已……嗯,他挺好的,很照顾我……”
她微微侧脸和静知说话,肤色如玉一般皎洁,笑容却是灿烂而又甜美,那一双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像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一样圣洁而又美好,她说起那个“他”,脸上竟是微微有了害羞的神色。
沈北城只觉脊背发凉,他坐不下去,他也不愿意再听这些话,他一直都知道她不乏追求者,可是她都拒绝了,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却未料到,她竟然动心了……
沈北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尽力保持着冷静和几人告别,怎样一脸沉稳的走出西点店,直到站在街边,十一月末的冷风吹来,他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秋风卷起他的风衣下摆,他心底渐渐涌上微凉,那个名字——展清秋。
像是烙印在他的心上,竟成了他心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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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将军面色阴沉坐在上座,杜太太和杜先生在一侧沙发上坐着,面色亦是阴沉不定,杜芳芳坐在杜太太的身边,脸色憔悴,头发微微的有些凌乱,杜太太轻轻拥着她,不时担心的看她一眼,她瘦了许多,几乎脱了形,两只眼睛像是两口枯井,毫无一丝水润光泽,直愣愣的盯着茶几上某处看,许久都没有动。
何以桀一个人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他默不作声,只是那神情和端坐的姿势带着一点桀骜不驯的神态,明明白白告诉了众人他态度的强硬。
许久的沉默之后,杜老将军将古董烟嘴摘下,他微微的眯了眯眼,再一睁开时,眼眸中就是精光四射,落在何以桀的脸上,紧紧的盯了他足有半分钟,何以桀却沉静若水,眉梢不动,他静默的回望着杜老将军,亦是没有丝毫的退缩,甚至那唇角绷紧微微的有些下沉,竟有了说不出的冷硬。
片刻之后,还是杜老将军先开了口,他缓缓收回目光,手里把玩着两只摩挲的光滑明亮的掌珠,威严的开了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芳芳和以桀已经和我说的清清楚楚了,我们杜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但教育出来的孩子,向来也是知礼守法,这一次的事,是芳芳的错,不管怎样,打人伤人都是不对的!既然犯了错,那就得受到应有的惩罚,以桀你放心,这一次的事,我不会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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