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这边刚洗好脸,正擦着呢,就见张民福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
张民福盘着腿往炕上一坐,道:“娃子,爹问你个事儿呗。”
张扬擦着手上的水滴,笑道:“爸,有啥事儿直接说就是了,整这么严肃干嘛。”
张民福叹了口气,道:“娃子,你老实跟我说,你拉回来的这一车东西,到底是不是你买的。”
张扬放好毛巾,疑惑的说道:“不是我买的啊?怎么了?”
张民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果然!唉,你小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不是你的东西,你怎么能拿呢,爹从小就教过你,咱做人得守住自己的良心啊。”
张扬哑然失笑,道:“不是……哈哈,我说爸,你想哪儿去了,你以为我是小偷啊?这东西不是我偷的,是别人送的。”
张民福的表情一怔,继而更加严厉了。
“别人送你?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有也是伪装过的陷阱,这句话还是你读书的时候讲给我听的呢,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张扬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的说道:“爸,我记得呢,可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整明白啊,你到底啥意思啊?”
张民福气的站起身来,道:“哼,你还给我装糊涂,你只不过是一个司机而已,人家凭什么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人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企图。
娃子,你今天的工作可是来之不易啊,何况老板对你不薄,你怎么这样呢?再说了,你知道不,你这种行为往大里说,那可是受贿啊,人家老板正经追究起来,你可是要坐牢的。”
张扬顿时被张民福的这番言论震惊了。
这还是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说出来的话嘛?
为了苦口婆心的劝自己,可真是难为他了。
张民福见张扬这般姿态,以为是自己的劝阻起到了效果,继续乘热打铁的说道:“娃子,知道错了,咱就得及时改正,听爹的话,现在就把这些东西都还回去,再跟你们老板好好解释一下。希望他能原谅你。”
张扬苦笑道:“爸,你……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联想力可真够丰富的。刚才你也说了,我不过就是个司机而已嘛,公司还有那么多领导呢,真要是因为公司的事儿送礼的话,也轮不到我啊。”
张民福指了指屋外,道:“啊?那外面那堆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扬笑道:“是安大哥安富康送给我的,我回来的时候在县城里遇到他了,正好帮了他一个忙,他就送了我这些东西。”
张民福瞪大了眼睛,道:“啊?你说的是真的。”
张扬信心十足的说道:“当然是真的了,不信你问问安大哥就是了,对了,老罗叔家的四哥也在场,你回头问问他也成。”
张民福点了点头,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少。不过你这娃子也真是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人家老安家人也不错,你帮富康点儿小忙,怎么收这么重的礼呢。”
张扬伸出手臂虚空抱成一个大大的圆形,比划着说道:“爸,谁跟你说我帮他的是小忙了,我可是帮了他一个大大的忙。”
张民福把卷烟头丢到一旁,站起身来说道:“也罢,既然是他送的东西,收就收了吧,当初我要去跟着他做工,他还嫌我老,不要我呢。这下让他狠狠地大出血一下,我也算是解气了。”
张扬一阵郁闷,自己的老父亲,怎么跟小孩儿似得呢。
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讲着大道理,仿若正义的化身似得。
这会儿又把小肚鸡肠表演的货真价实,那叫一个真实。
不过话说回来,这才是一个接地气的普通人啊。
张扬苦笑着劝说道:“爸,当初安大哥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你考虑啊,工程上那些活多危险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张民福娴熟的又用废报纸卷了一根烟,道:“多大年纪啊?村东头李狗蛋他爹,跟我年纪差不多吧,不照样跟着小安出去做工了。”
张扬道:“爸,你可真会算,李叔比你小了八岁呢,这也能叫差不多。行了,你以后就别再抽卷烟了,我拿回来的那些烟,你且能抽一阵呢吧。”
父子俩正闲聊着呢,杨淑芳扇了手走了进来。
“你少抽点儿烟吧,呛死人了。”
张民福讪讪一笑,指着手中的卷烟,道:“还没点呢,不抽了。”
杨淑芳不满的看了张民福一眼,张民福讪笑着起身出去了。
老俩口拌嘴拌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张民福在家里一手遮天,到老了居然成了妻管严,说来也真是奇怪了。
杨淑芳拉着张扬坐在炕沿上说道:“娃子,刚才忘了问,你上次不是说要带对象回来么?这次怎么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
张扬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和孙玲玲分手的事情说出来,就见杨淑芳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娃子不会是自己条件好了,看不上人家了吧。妈告诉你,你可不能当陈世美啊。”
不得不说,陈世美真的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连大字不识几个的杨淑芳都知道他的存在。
张扬瞪大了眼睛,道:“妈,你怎么这么说你儿子呢,我是那种人嘛。”
杨淑芳意味深长的看了张扬一眼,道:“你刚才说什么一大堆女孩儿争着往你身上扑,你要还是有对象,会说这种话么?”
张扬顿时汗颜,女人正是天生的侦探啊,哪怕是自己母亲这样一辈子都没走出过杏花村几次的女人,居然也有着这样的天赋。
“妈,这也不能说明是我把她甩了啊。”
杨淑芳脸色一沉,道:“你这么说的话,看来你真的和你对象不找啦!”
白泉这边的方言,“不找”就是分手的意思。
张扬一听彻底服了,搞了半天,杨淑芳刚才是在套他的话啊。
张扬哭笑不得的说道:“妈,没错,我是和她分手了,不过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没你想的那么狗血。”
其实张扬的被分手远远比杨淑芳想的要狗血多了,只是张扬不想让母亲担心,才故作轻松的提了一句。
杨淑芳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道:“唉,算了,你累了一路了,先休息会儿把。”
张扬见杨淑芳压根就是刻意吊自己的胃口呢,只好配合的说道:“妈,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你这话说一半,我多难受啊。”
杨淑芳满意的笑道:“是这样的,昨天黄半仙正好来咱们村里做法事了,妈赶巧过去帮你求了一挂,黄大仙说了,你今年不太适合结婚,但是财运旺的很。你瞧,你这对象是没找成,不过的确是发了一笔财,你看黄半仙算的多准。”
张扬心里冷笑连连,面色如常的说道:“妈,你忘了,你上次还跟我说,黄半仙说今年可是我的良缘年呢。还说我要是错过了今年,好年份可就不好等了。”
杨淑芳点着头说道:“对啊,我当时也纳闷了,于是就问黄半仙了,不过他也给我解释了,说你这是财运太旺,挤占了姻缘的功德。只要到他那里捐些财运的功德,就能把姻缘的功德让出来了。”
张扬心里更是冷笑不止,这黄半仙可真能糊弄人啊,不过这厮脑袋转的还真是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圆了自己的谎言。
张扬笑着说道:“妈,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给他捐钱喽。”
杨淑芳点着头说道:“嗯,不过也用不了多少,给个一二十块钱就成,黄半仙晚上还会来咱们村,到时候你把钱给他,让他给你再好好看看。”
张扬为了不让杨淑芳担心,顺从的答应道:“我知道了妈,回头我去给他就是了。对了妈,这黄半仙最近老来咱们村干嘛?”
杨淑芳道:“我也不太清楚,听人说是帮一个大老板看风水呢,好像是说有个大老板的祖籍是咱们这里的,现在生了病快不行了,想要落叶归根埋在山里呢。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这两天黄半仙带着两个城里人一到晚上就进山里转悠。”
张扬皱眉道:“看个风水干嘛晚上看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古怪呢?”
杨淑芳道:“去,你这娃子,别胡说,有啥古怪的,黄半仙那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行了,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儿就行,我去村口一趟,家里没咸盐了,我去买点儿。”
张扬站起身来,道:“妈,我去帮你买吧,正好我找老村长有点儿事。”
杨淑芳道:“那行,我去洗碗了,你去卖盐吧,别多买,买两袋就成。”
张扬应了声,随手拿起钱包便出了门。
杏花村本来就不算大,走了没两分钟,张扬就到村口了。
照例给槐树下坐着的熟人们问好散烟,简单的寒暄两句,张扬迈着步子进了一旁的小卖店。
杏花村这个小卖店没有名字,只是在墙上涂着“小卖店”三个字而已。
张扬进去的时候,店主王秋香正坐在床上织着毛衣,纤细的手指巧妙灵敏的穿针引线,看上去可比弹钢琴耐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