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韵步步紧逼，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秦瑜觉得自己好像被逼到了死角。
他没想过推翻夏家皇室自己称帝，但是，他不服，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朝廷，难道不应该推翻吗？
一时间，他忘了论辈分顾清韵乃是小辈，忍不住将心中愤懑之事问了出来。
顾清韵听到他提起顾家，正了神色，在马上抱拳躬身冲秦瑜郑重行礼，“顾家之恨，表叔多年来为顾家抱不平，清韵多谢表叔。”
“你祖母乃是我的姑母，当年我在雁门关，姑父姑母待我如亲子般疼爱……”秦瑜看顾清韵如此郑重，想起当初，侧身避开这一礼，轻声解释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表叔乃是君子。”顾清韵直起身，看向秦瑜，“表叔乃是君子，清韵斗胆，求表叔率领义军，归顺朝廷。”
“什么？你还要归顺这样的朝廷？”
“表叔，若是表叔已经有了万全准备，胸怀四海，要取夏季而代之。就冲表叔对顾家的顾念，清韵不敢也不会说出归顺二字。但是，表叔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带着叛军攻入京城之后，该何去何从？老祖宗、舅公他们都在石城，表叔连真面目都不愿示人，不就担心为他们招祸吗？”
顾清韵看着秦瑜，侃侃而谈，“朝廷昏庸，是因为上无明主，下缺贤臣。现在，皇帝病重，已经不能上朝理政，立了三皇子顺王为太子，朝中尸位素餐者一扫而空。这种时候，我们若率兵攻入京城，除了让更多的百姓卷入战祸，还能得到什么呢？”
“顺王夏天弃，因为自幼丧母，在宫中挣扎求生，但他初到凉州军中时，匈奴攻城，为了救援百姓和同袍，顺王爷率领百骑出城，火烧敌营，解了凉州城之危……”
“你说的这个顺王，就是太子夏竞和林天佑死后接掌征北帅令的那个？”
夏天弃在凉州城一战成名，获救的百姓们感念顺王的救命之恩，尤其是被匈奴俘虏后获救的百姓，更是将顺王爷夸得跟天降神人一样，说他从天而降出现在匈奴大营，单枪匹马火烧敌营，传得神乎其神。就连秦瑜在崇州，都听到过传言了。
“正是他。”顾清韵想着夏天弃这些年的成长，只觉于有荣焉，将夏天弃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若是她一见到秦瑜，就游说秦瑜归顺朝廷，只怕秦瑜会勃然大怒，骂她忘了顾家仇恨。
要是秦瑜先开口游说她加入义军，她拒绝之后再劝说，也会让秦瑜不虞。
可是，顾清韵一开始的接连追问，一个又一个问题，让秦瑜泄了气势。他发现叛军看着气势如虹，其实后继乏力。而秦瑜化名方绍堂，又以面具遮掩面目，分明是怕给石城秦家招祸。
一个心有顾虑之人，就有太多的软肋了，露出一条软肋，就会被人拿捏。
顾清韵逼秦瑜看到自己心中其实是因为不忿而起兵，因为恨意和担心而冲动，后继乏力，实力不足，这样的起兵，怎么成事呢？
“表叔，您率领叛军与官兵对抗，是为了带着大家求条活路。如今，夏国北地匈奴已平，西羌暂稳，南方边疆自来还算太平，您若是一意攻打京城，北地二十万边军南下，叛军能支撑多久呢？”
“表叔若想问鼎天下，一将功成万骨枯，只管勇往直前求个结果就好。但是，表叔既然不想逐鹿中原，那就要为叛军为百姓们想想。战火四起，两军对垒，填的是士卒的命，苦的是战火波及的百姓啊！”
秦瑜听着顾清韵的话，神色微动，看向顾清韵，“你和阿昀就一点都不恨？”
“自然是恨的。我刚聚集人手时，只恨不得反了这天下。但是，在青州时，看着灾民苦苦求生，在雁门关时，城中百姓们听说我是顾家后人，连夜箪食壶浆，夹道慰劳；在雁城三夫人墓前，百姓们逢年过节焚香祭拜，墓前香火鼎盛；雁山天元峰上，为了顾家三人的遗骸，天元寺僧众活活烧死，偷偷上山的人，白骨一层叠着一层！林氏该死，夏家该死！但是，百姓无辜！顾家祖训‘卫护北疆，保我百姓’，百姓不曾辜负我顾家，我顾家也绝不会辜负百姓！”
秦瑜不由动容，看着顾清韵，只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姑父。一样的胸怀磊落，一样的心怀大义，“你……你比我活得明白，比我做得好！”
“表叔是因为重情重义。”
“不，我只是……”秦瑜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自嘲地笑了一下。他负气离家，想为姑母他们报仇又不能下狠心抛下秦家，被退婚后想要闯出个名堂又身陷烂泥塘般的崇州军中，被上司陷害后自暴自弃加入叛军又抛不下秦家庭训……他摇头苦笑，“我比你和阿昀痴长了那么多岁，却没有你们果决，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
“成叔说，以前姑姑他们都说表叔是重情义的人。表叔只是太重情义，才会左右为难。”顾清韵跟秦瑜说道，“表叔，老祖宗他们在石城都很挂念你，如今朝廷新旧交替正是用人之时，我们握手言和，一起为新朝尽力吧？”
“此事，我一人说了不算，我还得听听义军中其他人的意见。”冷不丁说投降朝廷，秦瑜只怕其他人不服。
顾清韵松了口气，只要秦瑜决心归顺朝廷，这场仗就不用打了，“表叔先去说服众人，回头，我让顾明来营中，与表叔一起劝说众人。”
“顾明就是顾大管家的儿子？”
“正是他，他与表叔手底下不少人打过交道，也算熟悉了。”
秦瑜明白了顾清韵的意思，忍不住用手点点她，说了一句“好算计”。
这几年顾明一直与叛军打交道，叛军的粮食几乎一半多都有赖顾明这边买的。顾明出面，这就等于是告诉叛军上下，若是不肯答应顾清韵的条件，以后叛军这儿粮草难以为继啊。
“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粮草的？”秦瑜也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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