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弃走进勤政殿，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他鼻子发痒，他忍住那股刺鼻的药味，走到宪宗面前，看了一眼，跪下行礼，“父皇，您怎么如此憔悴了？儿臣日夜担心，让大军在路上走着，一路赶回京城来的。儿臣不孝，让父皇受苦了。”
宪宗看他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对这儿子的纯孝之心，也有些动容，亲手将他扶起来，看他也是满脸憔悴，“你这样赶回来，大军怎么办？”
“儿臣让大军也是日夜兼行，亲眼看到父皇没事，儿臣就放心了，明日儿臣就出城迎上大军，再带着大军进京。”
“你这来回奔波太过辛苦……”
“只要父皇没事，儿臣就不辛苦！”
“好，好好！”宪宗连夸了几句，“匈奴真的退兵了？”
“是的，如今匈奴王庭那边大王子和三王子两个内乱，一时间只怕没个结果。”
匈奴内乱，自己这儿也是为了皇位乱着呢，宪宗目光微瞬，看向夏天弃，“父皇病了这一场，只怕时日不多了……”
“父皇，您可是万岁啊，儿臣不想听……”
“这世上哪有真的万岁的？”宪宗看夏天弃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倒是笑了一声，“父皇让你赶回京城，其实也是为了继位之事。太子一死，父皇得再立储君……”
宪宗一边说，一边眼都不眨地盯着夏天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变化。
夏天弃先是伤心，再是茫然，“父皇要传位给谁，下旨就是了。”
“你也是朕的儿子……”
“父皇！”夏天弃吓了一跳，“儿臣自知身带不祥，只想为父皇开疆辟土，守护我大夏江山。儿臣虽然是父皇的儿子，但是才能平庸，从来不敢有妄想……”
“这些年，朕一直知道你孝顺，你这次大败匈奴，立下不世功勋，天下人都称赞你是我大夏的战神，初初领兵就立下如此大功。”
“这都是父皇洪福齐天，儿臣第一次打仗，连领兵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夏天弃憨厚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被宪宗夸得要脸红了。
宪宗看自己接连提起传位之事，甚至还有些暗示，夏天弃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这是真对皇位无意，还是自知没希望而不敢奢求，或者——是心机太深喜怒不形于色？
宪宗自问自己看人看多了，就连夏端算是自己儿子里心思最深的一个，听到传位之事，神色都还有波动，他看向夏天弃，“天弃，朕这几日天天在想朕百年后，应该传位给谁？你觉得，该传位给谁呢？”看夏天弃吓到的样子，“朕想听你说几句，这儿没有外人，我们父子说几句心里话而已。”
夏天弃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皇，其实儿臣觉得五皇弟挺好的，本来七皇弟也很好，可是林家通敌叛国的事闹得太大，不问罪林妃，只怕大臣们会吵闹，就连军中都叫着应该惩治林妃。”
宪宗有些意外，“翊儿的母妃出身太低了。”夏国自从立国以来，凡是皇后都是名门出身，而皇子继位，其母族必定也是世族大家。柳妃宫婢出身，她兄长为了救驾而死，娘家没有可用之人。
再一个，所谓主少国疑，百姓不信。夏国如今可是内忧外患不断，大臣们都盼着立个成年皇子，稳定朝野上下。
朝臣们就算有猜测，也有些不敢相信宪宗会想要传位给夏翊。
“柳妃娘娘已经是贤妃啦，出身怎么会低呢？”夏天弃帮柳妃分辨，心中冷笑，谁能想到呢？自己这个父皇，最属意的继位之人，竟然是五皇子夏翊。他以前觉得宪宗对夏竑也不错，对于宫中的美人宠爱的也多，柳妃生了五皇子升到嫔位后，一直就没挪窝过。后来夏竣死后内宫动荡，柳嫔才升为贤妃。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宪宗升柳嫔，是为了转移世人的注意力，免得大家都盯着夏竣之死。毕竟柳嫔不受宠，宪宗每次去惜春宫，都是因为夏翊才去的。
但是，夏天弃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无意中曾经见过宪宗看柳嫔的眼神，那眼神，跟看宫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后来，他又发现，夏翊顶着最受宠皇子的名头，在御书房课业却不优秀。宪宗明面上嫌弃他课业太差，读不进书只能让翰林院的人给夏翊讲故事。
那些故事，却都是史书上的故事。
夏天弃就知道，自己这父皇，对夏翊是不同的。
等他从李太妃这边打听到柳嫔的兄长是救驾而死的，而夏翊据说眼睛长得像他舅舅，而脸型等等很像宪宗，所谓爱屋及乌，只怕很早以前，自己这位父皇，就决定要传位给夏翊了。
宪宗听完夏天弃的话，疑惑地问道，“你不喜欢你二皇兄吗？”
夏天弃不好意思地低头，“儿臣怕二皇兄，自小二皇兄读书读得最好，可是从不和我们一起玩。儿臣和五皇弟、七皇弟一起玩，他们对儿臣很好。”
宪宗明白了，夏天弃在宫中受冷落时日子过得不好，只怕除了年幼的夏翊、夏竑，其他几个像夏竞、夏端、夏竣，都欺负过他。
“你这是对你二皇兄不满？”
“儿臣……儿臣不敢！”夏天弃被宪宗的质问吓得声音都变了，“父皇，儿臣只是害怕二皇兄，儿臣听人说像儿臣这样带兵的，都不受兄弟待见。儿臣怕啊，父皇！”
“是朕让你带兵的，你怕什么。长了这么大个子，怎么一点儿胆子都没有。”宪宗看他畏缩的样子，有点看不上，但是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又哄道，“你不用怕，朕会护着你的。”
“儿臣多谢父皇。”夏天弃感动地离宪宗又近了点，“父皇，其实儿臣不管这些朝政，也搞不懂。父皇要传位给谁，儿臣就帮谁。”
对这话，宪宗显然很受用，笑着点头，又拿了一块令牌，“大军不可有闪失，你拿着这令牌离宫出城，尽快赶回大军那边去，与大军汇合，再尽快回京。朕会亲自到城外，迎接大军凯旋。”
“是，父皇放心，儿臣这就出城去。”夏天弃接过那令牌看了两眼，磕头领旨，走了出去。
安福守在殿外，看到夏天弃出来，“王爷，老奴送您离宫。”
“有劳安总管了。”
“王爷一路劳顿，有没有用过晚膳？老奴让人备了些点心，王爷路上吃点吧？”安福递过一个点心盒子，一边在前引路。
夏天弃愣了一下，接过点心盒子，回头看着灯火辉煌的勤政殿，无声地冷笑了几声，想不到回到宫里，会问自己有没有吃过的，是安福这个太监。自己那好父皇，就连与自己做戏，都不肯花点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