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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决定生不生?自然是大家来决定。”面对韩非的逼问,芸姚很是自然地说道。

“还是那句把权柄交给大家的狂言。”韩非很激动,因为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不要脸的对手了,他迫不及待要用自己的主张辩驳对方,于是他说道:“权势,贤者用而治,不肖者用则乱,今天下贤者寡而不肖者众。你让所有人都拥有权柄,无意是给老虎插上翅膀,是要灭绝天下也。”

权柄是客观存在的,就好像一把菜刀,就看谁来用。好人用,自然天下安定,坏人用自然天下大乱。既然是人性本恶,那自然是坏人多,好人少。

“什么是权柄?”芸姚问道。

“孔子当年于鲁哀公为臣,就是权柄。以孔子之贤,鲁哀公之不肖,若是以仁义道德来说,孔子本不该在鲁哀公之下,但因为权柄,所以孔子只能为臣,鲁哀公则为君主。”韩非自信地说道。

本来这是周礼制定的,但在韩非口中礼治已经演化成为了权柄。在他看来孔子做人臣不是因为礼,而是因为鲁哀公的权。

其实这也代表时代的不同,在孔子的时代,孔子可以直接不甩鲁哀公,他在其他国家也一样过得很不错。孔子的自主权还是很大的,有很多选择。

但到了现在,就算孔子复活也没有这样的选择余地,不听话就咔嚓杀了。没有了选择,只有被迫,所以韩非他们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自由,感受到了权柄的威力。

孔子的时代是感受不到的,因为孔子自己权利也很大,他要是愿意真的可以自己做国君的,但孔子克己复礼,不愿意以下克上。

现在,韩非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已经很难再拉起一支队伍自立门户,不看别人的脸色了。现如今不管他们去哪个国家,都要看君主脸色,都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可能身首异处。

战国到了末期,环境已经变得非常恶劣,早就没有了西周的包容。所以韩非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权柄,在他们分析问题的时候,尧舜禹、商汤文王也全是权力的游戏。

“哈哈,你们还真是有趣。你们说时代是变的,过去的礼法不能适用于今日。但你们却用今日之情况分析历史,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芸姚笑了起来说道:“今天权柄确实无处不在,但孔夫子当年可没有这么严重。当年孔夫子根本犯不上畏惧鲁哀公的权柄,是鲁哀公要借孔子的力量对抗三桓。要是鲁哀公的权柄真的这么厉害,三桓早就被解决了。所以你所谓的权柄只是这段时间才真正出现的,在过去根本没人拥有这么大的能力。”芸姚侃侃而谈道:“所以鲁哀公和孔子是互相利用,孔子借鲁哀公恢复周礼,而鲁哀公借孔子打击三桓。所谓权柄,就是权衡,并非一人独断,而是多方集团的博弈,就和打墨牌是一样的,鲁哀公手里有牌,孔子手里也有牌,三桓手里一样有牌。”“而且刚才你们说欲多而物寡,现在又说贤者寡而不肖者多,按照你们欲恶同物的原则来说,贤者少,应该人人都争当贤者才对,又为何会不肖者众?”

韩非一愣,他没想过这点,他以为权势就是君主的力量,却没想过没有永恒的君主,在孔子的时代最大的问题就是以下克上。

权柄从来都是双相的,你在控制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反过来掣肘。

韩非子一直在思考权术,很多问题都是一针见血,但很多看法都太想当然了,比如贤者掌握权柄就一定天下大治,这肯定是不对的。春秋时代很多君主都不错,还不是被以下克上一命呜呼。而不肖者掌握权柄一定天下大乱,这也不一定,只要他们不干涉下面利益集团的利益,那么利益集团还是很乐意承认不肖者的地位。

所以权柄这种东西只能适合韩非子现在的时代,并不能适用于所有的时代。

权柄之下,真正的还是利益分配。所以虽然荀子和李斯、韩非已经见到了问题,但解决方案还是隔靴搔痒。

韩非显然是没想到芸姚这么说,这样一来他对权势的认知就被动摇了。他本来以为权柄是客观存在的,不可动摇的,谁拿到就是谁的,可在芸姚口中权柄之间也是互相交织、互相掣肘,权力的游戏不仅仅是赏罚分明,不仅仅是用人这么简单。

韩非突然想到了管子的一句话:国皆有法,而无使法必行之法。就是说春秋各国都有法,但却没有让法律一定能执行下去的法。

法是好东西,不是只有法家才意识到的,管子的时代就意识到了国法是很重要的,问题是如何确保执法。

韩非是想要通过权势来推行法,但现在芸姚告诉他权势也是分为不同的部分,不同的部分自然要对抗,自然就不能一心一意地推行法条。这导致韩非主张的核心被摧毁了,他顿时脸色苍白。

李斯一句话都没说,因为他并不擅长辩论,他更擅长想办法,利用平台来解决问题。有什么样的平台,他就做多少事情,李斯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不断跳槽,稷下学宫也只是他镀金的地方,他的目标是秦国。这个时候,李斯深深地看了芸姚一眼,他知道这个年轻人非常厉害,作为韩非的好友,李斯自然知道韩非的主张,知道韩非主张权法并行。

不过李斯没想过这种事情,因为他求的是自己的荣华富贵,不会坚持哪个主张,肯定是哪个好用用哪个。

“韩非你先坐下。”荀子发现弟子脸色不好,让他坐下,免得气昏头。他也看向芸姚,这次他站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芸姚的学问虽然空想,但分析问题还是很厉害的,孔子、鲁哀公之说更是精彩。“不能以古法来治理今日,也不能以今日之情况分析古时,你确实没说错,但若古法和今时都不能同时分析过去和现在,那我们应该如何是好?而且你说的也对,若欲恶同物,大家理应都争做贤者,但现在贤者却那么少,又是为什么?”荀子问芸姚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衡量过去和现在,把两者连接在一起?也想知道为什么大家不想做贤者。

当然有联系过去和现在的方法论,矛盾论、分析分配方式等等都可以,因为矛盾论是客观的,分配方式的发展也是一脉相承的。

“荣古虐今,虐古荣今都不可取。我们必须分析古代出现的问题,和古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孔子时代的问题是礼崩乐坏,而解决办法就是对外扩张,后来对外扩张不行了,改换为变法。而现在的问题是七国都要转移国内的问题,所以只能发动战争。但这种转移根本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所以必须有人提出一个新的解决办法。”芸姚知道最后这个办法就是李斯提出来的,反对封建坚持郡县,并且统一度量衡,手段也很激烈,直接焚书。

但李斯确实是做到了。

新的解决办法,大家都不知道。不过李斯借用秦国这个平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