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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出地址问路人,路人给她指了指方向,是村尾最末那栋小楼。

那是一栋典型的农家小楼,已是半旧,外墙贴的土红色和白色的瓷砖有了风吹雨打的痕迹。正是秋季,晒坪里晒了玉米棒子、豇豆、辣椒,屋檐下堆了地瓜、土豆、好些新鲜的蔬菜,坪里撒了些谷粒,几只鸡在那啄来啄去。

这屋子,竟透着十足的田园恬淡之气,与她想象中孤苦老人独居的惨淡完全不同。

她正站着不知所措,从屋里出来一个老人家,单瘦,佝偻,一头白发。

如果她没猜错,这就是她奶奶,算算年纪,应是八十多了,虽然身形如老树般弯折,步履也已蹒跚,但此刻手里拿着根扁担,弯着腰将那些土豆、地瓜和蔬菜都放进挑筐里,塞了满满两筐,眼看扁担一挑,挑着就要走。

她忙上前几步,想叫一声,却唇齿生涩。

老人家却看见她了,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下她,没说话,挑着担子继续往外走。

“奶……奶……”她焦急之下叫了出来,就算是寻常老人家,平时遇见了也会叫声奶奶,何况,这有可能真是自己的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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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听见,再次抬起头打量她。

“奶奶……”她有些不自在,这个自我介绍很难做,可既然来了又不得不做,“我……我姓涂……是……是涂成功的女儿……”

她声音很小,能说出“是涂成功的女儿”这几个字,已经很不容易。

奶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朵不好,听不见!”浓浓的乡音方言,声音嘶哑。

涂恒沙站在院子里,窘到了极点,要怎样大声宣布她的来历?

奶奶见她不说话,指指屋子,“门没锁,屋里有水喝,早饭也有。”

“……”竟把她当成来讨水喝的路人了,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经过,她拉着奶奶的挑筐,大声对着奶奶耳朵喊,“我叫涂恒沙!是涂成功的女儿!”

堂屋里,隐隐的,竟然有回声……

“我是涂成功的女儿……女儿……”

是,她是涂成功的女儿,无论她心里多么别扭,这都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喊出来,也就释然了。

她内心里百感交集,一时竟红了眼眶。

她是涂成功的女儿,她是!

奶奶愣了愣,这才放下挑子,转身往屋里走。

这是把她撂在外面了?

她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却见奶奶到了屋门口又返身,见她没跟来,朝她招招手。

她忙跟上去,跟着奶奶进了屋。

堂屋里当中的桌子上,搁着几个大馒头,一叠酱菜。

“吃!”奶奶背对着她指了指桌子,去给她倒了杯水。

水搁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奶奶也红了眼。

涂恒沙握着水杯,拘束地想着谈话从何处开始,坐在她对面的奶奶却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佝偻的姿态,若非眼角那蜿蜒而下的浑浊的眼泪,会让人怀疑这是一尊枯败蜡像。

她打量着屋子,正中挂着一张黑白相片,被包围在一片塑料风景画和财神像的中间。相片里的男人三十左右,跟她在监狱看到的父亲的照片有些像,所以,这是她叔叔?已经过世了?

静谧中响起奶奶沙哑的声音,“十八年,走了十八年了……”

这沙哑太有渲染力,涂恒沙眼睛一酸,原来父亲那些钱终究没能挽回叔叔的命……

十八年,时光就定格在那年轻的时候了……

“你爸爸……还活着吗?”奶奶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涂恒沙微微惊讶,奶奶竟然不知道爸爸的事?

她点点头,却见奶奶还在看着她,没看清吗?她再次用力点头,大声说,“活着!”

奶奶的眼泪再一次滚了出来,她撩起衣角擦擦,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当年哭太多,眼睛哭坏了,看啥都是糊的……”末了摇摇头,眼泪又滚出来,“杀人了……报仇了……有什么用?坐牢了……牢里是死是活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不敢问……不知道就是活着的……怕啊……死人都死怕了哩……”

死人都死怕了?所以那些患尘肺病的人死了很多?她算了算,那年自己五岁,二十年前的事了,有多少人患着这个病熬过了二十年?

“都死了……”奶奶吧了吧无牙的嘴,嘴角溢出白色的沫儿,“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活得最久的熬了十五年,都死了……”

旁边厢房里传出苍老的咳嗽声,奶奶道,“你爷……瘫了十几年了,动不得哩。”

涂恒沙放下水杯去看,被奶奶拉住不让,“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脏!臭!我眼睛不好使,理得不干净!”

涂恒沙还是去了。

其实并不像奶奶说的那样,房间里还是打算得干干净净的,也没有臭味,只是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味儿很明显,床边搁着只凳子,上面放着些吃的和水。爷爷是睡着的,干瘦得像一截枯树枝,发须全白,张着嘴呼气,跟拉风箱似的。

奶奶把她拉了出去,“没啥好看的……”

涂恒沙无奈,再看着这个家,也没几件像样的家具,不过最基本桌椅柜床,也俱简陋而陈旧。

她这般匆匆而来,也没带些东西,当即便翻自己的包,只留了回去的车费,把所有现金都给老人家。

奶奶却怎么也不肯要,“我有钱哩!每个月都寄钱,是不是你?村里也发钱!我还能卖菜赚钱!”

“卖菜?”涂恒沙看着外面那担菜,原来那是奶奶挑去卖的?!这么大年纪眼睛还不怎么看得清,怎么卖菜?

奶奶提起卖菜,便要走,“你在家待着,在村里遛遛弯,我先把菜卖了就回!菜不卖明天蔫了浪费哩!”

“……”这个理由,涂恒沙无法反驳,也没法再留着奶奶不去卖菜,对于靠天吃饭节俭了一辈子的农民来说,浪费要遭天谴,她只好说,“那我陪您一起去。”

奶奶没听清,她连比带划又说了一遍,而后跑去帮奶奶挑担。

她的工作是扛着摄像机到处奔波,人小力气却不小,但担子却没挑过,在那转悠半天也没能找到平衡。

她窘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奶奶自己佝偻着身体一肩就挑了起来,“我来,我来,不是你做的事哩!”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如果你也记得我,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