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为你的饭碗叹气?”郝仁笑问。
“并没有!”涂恒沙想了想,才道,“一个记者,能采到一条火爆全网的新闻是本事,有时候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但这种火爆让人害怕。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们的笔,不,现在得说键盘,是双刃剑,能救人,也能杀人。”
“不用想那么多。”郝仁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有所为有所不为,实事求是,问心无愧就好。”
她摇摇头,再次叹息,自己手中的键盘可控,但舆论的发酵控制不了,谁也不知道,一条爆掉的新闻当事人一夕之间“红”遍全网以后会面对怎样的生活,无论这个新闻是正面颂扬还是负面的揭露。
不过,她觉得自己也的确是想多了,他们不就是吃这碗饭的吗?如郝仁所说,问心无愧就好。
新闻里的女病人,叫佩佩,转发的自媒体便将这个事成为佩佩事件。
佩佩事件还在继续发酵。
在诸多网友要求公布捐款账目的时候,粟融星发了关于佩佩事件的第二弹,亦即后续调查:自募捐发起之日起至今,佩佩住院的花费,以及佩佩娘家和婆家家庭情况的调查。
在这一弹里,已经能明显看出,募捐款数目和佩佩所花医药费差额很大,至少还有十几万块没有用在治疗上就出院了。
而在她家庭情况的调查中,她的婆婆和父亲都有电话采访录音。
哽噺繓赽奇奇小説蛧
她婆婆表示,家里并不富裕,为了佩佩的病已经花光了积蓄,不打算再治下去,因为再花钱也是治不好的,至于募捐款,她则表示不知道这件事。
而佩佩的父亲却只说了一句话:已经尽力了。
仅此而已。
在粟融星的调查中,却还报道了佩佩家庭其他成员的情况,娘家有个哥哥,在某私企上班,家中有个儿子,嫂子做小生意。婆家则还有个弟弟,未婚,无业。
新闻最大的爆点,来自于婆家的一个购房合同,婆家在一周前在某个四线城市购买了一套小户型房子,付了房子的首付。
新闻里没有做任何引导,但大多数网友的评论自动脑补,将这笔钱与募捐款挂上了钩,于是掀起轩然大波,指责声如洪水一般,铺天盖地,也有人说,这笔钱未必是募捐款,没有证据证明它是,但马上就有人反驳,既然有钱买房子,那又何必大家捐款?
于是,反驳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并且,很多人要求佩佩和她老公站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但是,佩佩一家三口却消失了一般,粟融星都没能找到他们。
这个新闻,涂恒沙除了每天浏览以外,并没有花过多的心思,甚至没有跟粟融归讨论过,只在某一天,果真把她不喜欢的荔枝味和薄荷味糖果带来给了他,看着他悉数收起来,这种欢喜,就好像小时候在树洞里藏宝贝,分给小伙伴的感觉一样。
她把这种感觉说给他听,“我和越越就有一个秘密基地,我们还说好,有什么秘密都放里面去,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话也写好放进去,如果有一天我们吵架了,或者分开了,或者把彼此弄丢了,就去秘密基地找回最初的我们。”
“哦?这个基地在哪里?”他饶有兴趣地问。
“秘密基地!秘密懂不?”她嗔他一眼,“都说了是秘密怎么能让你知道?”
“小许也不能知道吗?”
“不能不能!”她摆摆手,“不过,小许同学,我们可以有自己的秘密基地!”
他笑,“不用。”
“你不愿意吗?”她有些失落了。
“不是。”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来。
她当然不依,一路缠着他,他才勉强开口,“小许是不会跟你吵架的。”
“对啊,只会教训人呗!”又不是没被他骂过。
“……以后不会了。”
“真的?”他说过好几次“以后”,她都拿小本子记着呢!
“真的。一定。”他十分笃定的表情。
“可是……也许有一天小许又把涂妹妹忘记了呢?”她心里还是酸酸的,有点儿赌气的意思。
他失笑,“不会,小许……不会再把涂妹妹弄丢了。”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她竖着耳朵,没有错过,心下欢喜。
彼时正是晚上她从医院看了奶奶,准备回家,粟融归送她。
两人走在医院里,夜风轻拂,凉爽舒适,天边的月儿四分之一个圆弧,黄灿灿地悬挂在墨蓝天际,她仿佛闻到桂子的香味,“快中秋了呢!不知道中秋节奶奶能不能出院。”
“能吧!”他看着自己的手,“那时,我这石膏也可以拆掉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孩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边跑边回头,也不看前面的路,结果一头撞到涂恒沙身上。
涂恒沙被他撞得直往后跌出几步,被粟融归给拉住了。
那小孩也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涂恒沙赶紧过去把他给扶起来。
孩子一脸惊慌,连连摇头。
“你怎么了?爸爸妈妈呢?”这么晚了,孩子一个人在医院跑?还这么慌慌张张的,怎么能不让人起疑?
孩子却只是摇头,一脸吓坏了的样子。
这就更不能让孩子一个人乱跑了,涂恒沙牵着他的手,“走,我带你找爸爸妈妈去,或者去找警察叔叔,送你回家。”
“不……不……不去……”小孩子用力挣。
“不……不……不去……”小孩子用力挣。
“那你告诉我家住哪里?我陪你回去找爸爸妈妈!”涂恒沙真怕孩子这么跑掉出事,用力拉着他。
大概觉得自己挣不掉了,小孩便哭了,“不!不找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要我跑!好多人……好多人要害我们!”
“……”这还得了?不管怎样都要报警了!
涂恒沙先安慰孩子,还拿出了自己的糖给他吃,“不哭啊,不哭,先吃糖,告诉阿姨怎么回事,慢慢说,阿姨给你想办法。”
好半天,孩子才不哭了,抽抽噎噎地指着医院门口,言语逻辑不清,“妈妈生病……好多人要找我们……会害我们……妈妈要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