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的风,似乎吹得越来越紧了些。报纸上的措辞愈发激烈,街头巷尾的议论也多了些让人不安的因子。即使是在相对平静的机械厂家属院,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逐渐弥漫的紧张氛围。
李秀兰从街道办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于成分,关于斗争,虽然目前还波及不到他们这条以工人为主的街道,但总让人心里不踏实。林大山在局里,也感受到了不同往日的暗流,一些非生产性的会议多了起来,话语里带的“火药味”渐浓。
这个周末,难得林向军休假回家,林向阳也从学校回来了。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气氛不像往常那般轻松。
李秀兰忍不住先开了口,说了些街道上的见闻,末了叹道:“这世道,怎么感觉有点让人心里发毛呢?咱们家……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大山磕了磕烟斗,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望向了两个儿子,尤其是如今见识最多的小儿子林向阳。
林向军穿着警服,腰板笔直,他沉声道:“妈,您别瞎想。我们是工人阶级,根正苗红!我是公安,维护治安,抓坏分子,能有什么事?”他的话带着一股公安干警的硬气,但也略显简单。
这时,林向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的气质比离家读书前更加沉稳,眼神里多了份属于知识分子的审慎。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爸,妈,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最近在学校,也关注和思考了当前的形势。我们林家,不仅没事,反而比大多数家庭都更稳当。”
他的话立刻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连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林向阳,也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鼓励,示意哥哥继续说下去。这些分析,由即将成为顶尖学府高材生的林向阳说出来,比由他这个“小神童”来说,更具说服力。
林向阳组织了一下语言,条理清晰地说道:
“首先,论出身。我们家是城市贫民,爷爷是雇农,父亲是三代贫农,后来进城当了工人,母亲也是工人家庭。这是最硬气的‘根正苗红’,是革命的基石,无论到哪里,这都是我们的护身符。”
“其次,论贡献和现状。爸现在是工业局副局长,分管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生产技术,提的是劳动效率,改善的是工人劳动条件,口碑在工人和领导那里都是有目共睹的,这是‘有功勋’的实干干部。妈在街道办,搞文化活动,帮扶妇女,解决的是群众的实际困难,是区里树立的典型,这叫‘联系群众’,是正面形象。”
他看向林向军:“哥是公安干警,保卫人民生命财产安全,是专政机关的一员,立场坚定。而我,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学的是国家最急需的自动化技术,未来是建设国家的技术人才。我们一家人,都在为国家、为集体做贡献,走在正道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态度。”林向阳的声音压低了些,但更加郑重,“外面的风浪再大,我们只要守住自己的本分,不随风倒,不参与任何派系争斗,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议论不该议论的事,谨言慎行,埋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学好自己的知识。那么,无论风向怎么变,我们都像是激流中的磐石,根基牢固,便无可撼动。”
他顿了顿,总结道:“所以,我们完全不必自己吓自己。该工作工作,该学习学习,该生活生活。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给人留下把柄,这风浪就刮不到我们林家头上。甚至,正因为有风浪,像爸这样实干、妈这样为民、哥这样忠诚、我这样求学的家庭,反而会更显得珍贵和可靠。”
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将笼罩在林家上空的些许阴霾驱散得干干净净。
林大山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向阳说得在理!是这么个道理!咱们家底子干净,干的都是正经事,怕什么?老子以后还是只管厂里那些机器和技术,别的,不掺和!”
李秀兰也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又满是欣慰地说:“还是向阳读书多,看得明白。这么一说,我心里就亮堂了,踏实了。”
林向军用力点头:“对!咱们家没问题!我回去也跟所里同志说,提高警惕,抓好治安,别的不管。”
家庭会议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林向阳看着侃侃而谈的哥哥,心中欣慰。哥哥已经成长起来了,能够从更高的层面分析问题,稳定军心。他这番“根正苗红、有功勋、守本分”的分析,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个时代的脉搏,为林家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