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特么你来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身在异国他乡,李学武会做这种脑残的事?
就特么老李也做不出随团访问临时“学外语”的事吧?
一巴掌按在了凯瑟琳俊俏得不像话,充满了渴望的脸蛋上,他的话似钢铁一般坚定。
“我可是正经人!”
“谁不是正紧人?”
学会了中文的凯瑟琳似乎开了窍一般,连隐喻都能听得懂了,瞪着眼睛要咬人。
咳咳,这里说的咬人可也是隐喻,她学坏了。
“今天不行,我晚上还有重要发言,下次一腚。”
李学武扯了扯嘴角,他现在还无法适应一个金发碧眼、俏丽端庄的意大利姑娘用一嘴大碴子味儿的口音同他交流。
“唉呀妈呀,吵得真得劲啊——”你受得了受不了?
“别忘了你的承诺!”
凯瑟琳将身子横在了他身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确定道:“我在你这梭哈了——”
“你押什么了?”李学武好笑地打量着她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赖账?”凯瑟琳急了,瞪着眼睛强调道:“我这可还没给你做贡献呢!”
“所以呢?”李学武双手一摊,道:“你到底在我这押上什么了?”
“你可得说清楚了。”
他耸了耸肩膀,道:“要是太珍贵,我可有压力了。”
“放心吧,不是后半生的幸福,再说你也给不了我。”
凯瑟琳抱着胳膊上下瞥了他一眼,嘴里哼哼唧唧的。
她倒是十分觊觎这个男人,好用又霸道,兼具实力充沛,这样的好男人就是在意大利也不好找,反正这些年在港城她是没遇到。
“我从家族遗产基金中将属于我的那部分都拿出来了。”
“你们家族还有遗产基金?”李学武的关注重点显然不是凯瑟琳希望的,他很感兴趣地挑眉问道:“有多少?”
“你想干什么?”凯瑟琳谨慎地看着他提醒道:“就算你能骗过我,我们家可不都是我这样的,你别有歪心思。”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李学武眯着的眼睛一挑,道:“你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但你有这么想——”
凯瑟琳伸出两根手指从自己的眼睛指向了李学武的眼睛,道:“我能看透你的内心,从你那双唯利是图的眼睛,你贪婪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吉普赛女巫吗?”
李学武轻笑一声,道:“你要真能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我的想法,那你就应该相信我。”
“如果我真想欺骗你,你觉得能看得出来?”
他眉毛动了动,古怪地笑着问道:“你就那么确定你父亲没在我这里吃过亏,上过当?”
“我就知道——”凯瑟琳急了,双手拍了他的胳膊娇嗔道:“你就是个大骗子!骗财又偏色!”
“你要这么说,那我对你的遗产倒是有点兴趣了。”李学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拿了多少钱出来,想干什么?”
“550万,美元,随时调用。”凯瑟琳略带傲娇的表情看着他,等着看他被吓一跳的表情。
李学武确实被吓了一跳,“这么少?”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爹跟我吹牛了!”
“他说你们家族造船历史多么悠久,在意大利本土拥有多少港口和造船厂,多少多少附属企业,结果直系继承人的遗产才这么点儿?”
“这么点儿?”凯瑟琳彻底红温了,瞪着他问道:“你在嘲讽一个国公家族的历史底蕴?”
“啊哈?”李学武微微一愣,好笑地反问道:“那你知道唐朝的皇帝姓什么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凯瑟琳问道:“你在质疑一个帝王家族的判断能力?”
“……”凯瑟琳大无语,怀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的家族真的出过皇帝?”
“那你的家族真的出过国公?”李学武同样怀疑地看着她,两个人活脱脱像幼儿园里的小孩子。
“当然,基亚络家族,哈布斯堡王朝时期德里亚斯特镇国公。”凯瑟琳傲娇地看着他确定道:“现在我家还有祖上的画像呢。”
“啊哈哈——”李学武打了个哈哈,道:“那得是14世纪的历史了吧?家祖可是6世纪的历史。”
他瞥了一眼凯瑟琳讲道:“不过我从来不宣扬这个,因为在中国家族里出个皇帝不算什么,谁家祖上没阔过,一两个国公也值得一说?”
“你特么真不是人啊!”
凯瑟琳气的直咬牙,使劲儿捶了他一拳,道:“我不管,钱我已经带来了,你得带我一起赚钱!”
“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哼哼唧唧地提醒道:“你们中国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咱们现在穿一条裤子呢——”
“中国语言文化博大精深,你能不能多学点好的?”李学武无语地看着她讲道:“这种话一般都是男人能说,女人说起来不是那么高雅。”
“我不要高雅,我要刀乐!”
凯瑟琳昂着白皙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强调道:“营城港的业务是给这一次来支援的吉利星团队的报酬,我的报酬你还没答应呢。”
“怎么样?咱们狼狈为奸,共同发财?”
“啧——”李学武没眼看这姑娘了,提醒道:“狼狈为奸是贬义词,你不会用成语最好别用。”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凯瑟琳眯起左眼,看着他轻声讲道:“咱们二八分,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你只要两成?”李学武故作惊讶地看着她问道:“那你折腾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讨厌了你——”凯瑟琳恨不得捶死他,葛朗台也没有这么抠的,竟然让资本家赚两成。
别看她这会儿又是傲娇又是撒娇的,她可不是刚出家门的大小姐,更不是娇滴滴的绿茶婊。
能在家族子弟竞争中被父亲安德鲁看好,掌握了远东最好的资源,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在李学武面前她表现不出总经理的严肃和威严,娇滴滴更多的是一种保护色和手段。
遇强则弱,遇狼则跪,这才是资本家的生存法则。
她不知道李学武在吹牛皮,说什么出身帝王之家,皇亲贵胄,6世纪的事了,能作数?
就是他们家族族长书房里的画像也不知道是几十年前老爷子从哪儿掏噔来的,反正不是她祖宗。
不过欧洲人对认祖宗这种事没什么心理负担,八竿子打不着的姓氏都能攀上高贵的血统。
如果不凑巧姓氏攀不上呢?
没关系,他们可以改姓氏。
条条大路通罗马,没说罗马一定在罗马吧?
别说意大利换了多少个朝代,就是现在的内地哪还有贵族的生存土壤。
这种祖宗是皇帝的玩笑也就是在这,在国内李学武一定不敢说出来。
她对李学武的了解还是很充分的,家族世代行医,在她欧洲老家也就是个中产家庭出身。
没错,在欧洲对医生家庭普遍认知便是中产。
如果是在意大利,她绝对不会认识他,因为他也没有资格和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可实际情况是她在中国认识了李学武,李学武又正是那片古老土地一家托拉斯企业的主要负责人。
这就好比文艺复兴时期娇滴滴的贵族大小姐遇到了在印度经营羊毛生意赚海了的英国商人。
说什么门当户对,贵族老爷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国公家的女儿也愁嫁啊。
她能确定的是,李学武家里没有什么财富,就是他本人歪点子多,背地里有一些手段。
什么手段?
她在营城港经营了三年,内地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她可能不是很了解,但海上的事情还能不知道?
那进出港口的快艇上拉着的可不都是正经货物啊,她算得清来回一趟能赚多少钱。
如果说这些快艇背后没有高人掌握尺度,那海面上早就出现快艇比鱼多,执法船比快艇多的局面了。
到现在你让凯瑟琳估算李学武的价值是多少,她还真说不出来。
至少表面上这位“正经人”是坚定的无产阶级奋斗者,背地里一定不是中产阶级了。
不过她能确定一点,李学武再能折腾也没有她家族几辈子积攒的财富庞大且殷实。
那她为什么还要同李学武虚与委蛇,甚至是主动攀附呢?
再简单不过,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吉利星船舶在远东的利益和机遇,还有一个大靠山。
她的志向不在远东,而是同她父亲一样,致力于成为家族的掌舵人,江湖上也叫话事人。
凯瑟琳深知自己作为女人在先天上的不足,比兄长们差的不是一个维度。
但她不气馁,并不觉得自己距离家族掌舵人的鸿沟有多么巨大。
父亲安德鲁长时间在远东经营,能将这里交给她来经营,就说明很看好她的潜力。
家族内部是有一些声音,嘲讽她被贬到了远东,是她父亲爱护她、保护她,让她远离家族的纷争和利益的漩涡。
最直接的证明便是将她安排在了内地,那里是隔绝暗杀最好的屏障。
来自继承人之争的暗箭永远刺不透社会主义的高墙,她在那里至少是安全的。
凯瑟琳隐忍了三年,她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经验和自信,想要搏一把。
550万美元是她现在的身价,也是她能从父亲那里拿到最多的创业额度。
父亲已经提醒过她,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一次失败了,那等待她的便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其实吉利星船舶总经理的职务她也做不长久,年岁到了,还拿不到更多的资源,她只能结婚。
区别是她能给家族创造多少利益,自己有多少底气,便有多少选择佳偶的机遇。
这也是她急迫地将自己全部身家押在李学武身上的主要原因。
不拼一把,以她现在的成绩,只能被动地选择人生轨迹,她不想嫁做人妻,成为资本家族的摆设。
她早就读懂了母亲眼里的忧郁,一个出身贵族家庭的女人,端庄典雅的外表下是早就枯萎了的心。
父亲有多少私生子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值得庆幸的是,她不是私生女。
别以为西方人喜欢在教堂面对耶稣,当着神父的面信誓旦旦地对彼此宣誓忠诚,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
她从小生长在这样的家庭,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从一而终的,有情有义就是绝种好男人了。
碰巧,她在远东这片土地好像遇到了一个。
李学武这个人说话幽默风趣,手段高超,又兼具绝对的实力,还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你要问有家庭这一点为啥还能成为她的选择,那是你不懂资本家族权利的游戏。
有李学武这层关系在,没人能剥夺她对吉利星船舶的掌控权,至少能保住总经理的职务。
再一个,如果能同李学武加深合作,拥有了共同的利益区间和奋斗的目标,她也不再单纯地是家族在远东的主事人,而是拥有独立资本的继承人。
一个势力在远东,绝不会觊觎她的遗产,更不会影响和干扰她在家族竞争的男人,这重不重要?
李学武有家庭,她永远能保持独立的身份,对李学武如此,对家族同样如此。
这叫进可攻,退可守。
怎么?意大利人就不能学成语了?
“你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
李学武读得懂这姑娘眼里的野心,他不怕给不起,就怕她太贪心。
“资本,以及与资本相辅相成的身份。”
凯瑟琳面对他毫不犹豫也没有隐藏地讲出了自己的真正核心目标。
她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家族继承人的竞争,还有世俗和传统的压力。
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她心里明白比登天还难。
登天很难,但尤里加加林已经飞上天了,证明这件事还是有努力的余地。
那么她呢?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当借力而行。
她现在就要借眼前这个男人的力。
“然后呢?分给我两成?”李学武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她问道:“你只有这个计划?”
“再好的计划也没有你的计划好。”凯瑟琳很直白地讲道:“我相信你,就像从前和现在一样。”
“哦——”李学武再一次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就是没有计划呗?”
“不,我有。”凯瑟琳坦然地讲道:“这一次东德行对你们集团来说不仅仅是一次机遇,对你个人来说同样也是。”
“当然了,我也知道你所追求的目标不是财富,你们对财富的认知与我有所差异。”
她非常理解地摊了摊手,因为凯瑟琳知道在内地拥有过多的财富并不是一种安全的选择。
反倒是事业上的进步,那才是隐形的财富掌控者。
她对财富有着充分的认知,也知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的道理,所以她同李学武讲了也要与财富匹配的社会地位。
她就算给李学武分八成,也得不到他应有的承诺,因为财富在内地没有用。
两成刚刚好,既全了彼此的情谊,也将彼此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她相信李学武看重的不是这两成收益,而是她这个人,她所代表的机遇和未来。
“从东德拿到技术转让,或是在港城建厂,或是以我的身份在内地建厂,我都支持你。”
凯瑟琳认真地讲道:“如果你需要在这里建设销售渠道,那我无条件配合你。”
“你不用花一分钱,我的钱就是你投资的本钱,赚了二八分,亏了我回家嫁人。”
“你这押的不就是后半生的幸福嘛。”
李学武突然收回了锐利的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淡淡地笑着讲道:“我的压力突然大了啊。”
“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给你放松压力的。”
凯瑟琳舔了舔嘴唇,看着他直白地讲道:“成就我,成就你,你就是我的国王。”
李学武打量着正在努力勾引他的异域风情,突然笑着讲道:“看在你550万美元身家的份上,算你一个。”
“不过规矩得我来定。”
“可以,什么规矩?”凯瑟琳答应的非常痛快,“是趴着还是躺着?”
“反正不是跪着——”
李学武已经见识过意大利女人的不正经了,好笑地讲道:“你的那两成还是留着当嫁妆吧,我不需要。”
他再一次上下扫了她一眼,道:“把钱打到东方商贸的账户上,你联系赛琳娜吧。”
“是她!”凯瑟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他要走,追上两步不满地娇嗔道:“我就知道!”
“她也是你的情人,对吧?”
“不要胡说八道——”
李学武回头瞪了她一眼,强调道:“她已经结婚了,你这不是坏人家的清白嘛。”
“哎——”凯瑟琳眯起眼睛瞧着他讲道:“人7啊,那你不是更兴奋了?”
“别扯淡了,我不是那样的人。”李学武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做事去,你也不想空手而归吧?”
“哼——坏男人——”
凯瑟琳站在原地嘀嘀咕咕地讲道:“就知道你会留一手,没想到还真是她。”
早在港城聚会那一次她就觉得当时的场面有些复杂,无缘无故的李学武怎么会见他们。
看来不全是港城的布局,单独谈话的时候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东德。
那么,仅仅是东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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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武同工作小组见面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同凯瑟琳又谈了十几分钟,等他赶到7楼会议室的时候,李怀德已经在这边了。
“刚刚同吉利星船舶总经理见了一面。”他走到李怀德身边耳语了一句,没再多说什么。
老李也是点点头,继续传达刚刚结束的会议上领导的要求和指示。
就在同一时间开始的高层会晤结束后,访问团快速地做出了反应。
李学武回来的晚了几分钟,但从老李严肃的语气和表情中能读懂关键点。
看来此前李副主任的担忧不无道理,事实应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也是,此时东德虽然早在建国后便已经同内地建交,但这几年国际形势的变化已经超出了彼此外事工作的努力范畴。
你无法想象,东德与内地的关系竟然比西德更谨慎,西德与内地首次对面接触是在64年。
双方在瑞士签署了一项贸易协定并举行了首次高级会谈。
虽然这次谈判最终因美国对西德施压而以失败告终,但内地与西德的贸易关系并未就此中断。
就李学武了解到的情况是,此时两国间的贸易额已经可以维持在10亿马克左右。
双方汇率基本对等,在此时这种贸易体量已经可以说得上是重要贸易伙伴国了。
东德呢?
双方最初的贸易形式是以工业设备和技术合作为主,内地主要进口其机械、化工产品,出口纺织品和农产品。
从此次李副主任带队来东德考察访问的目标便能知道,东德站队北毛,与内地关系疏远以后,这种贸易形势冷的厉害,甚至已成坚冰。
不然这次访问也不会被称作是破冰行动了。
台下集团的随行干部面色同样严峻,沙器之的脸上已经能看见紧张的神色。
李学武并未表现出惊讶或者慌张,这种情况早在他的预料氛围之内了。
同西德的贸易谈判尚且有管理相对宽松的美国阻挠,同东德的会面又怎么会少了刻板固执的北毛呢。
“好好准备一下晚上的演讲吧。”
会议结束后,在出门的时候李怀德同李学武强调道:“李副主任对此次的行程十分看重,尤其是此行遭遇艰难的情况下。”
“压力来自国内?”李学武眼睛一眯,已经读懂了李怀德的语气,这是一种忧虑。
“回去能不能上报纸就看你的了。”李怀德郑重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离开了。
刘斌在追上去之前同李学武轻声汇报道:“会议结束的时候,杜主任找领导谈了几分钟。”
他只讲了这么一句,便急匆匆追李怀德去了。
“领导——”沙器之见他们走后,这才来见李学武,一开口便是忧愁的情绪。
李学武的视线从刘斌的身上收回,转头看向他淡定地讲道:“紧张什么?天又没塌下来。”
这么说着,他迈步往前走,沙器之则跟了上来。
“如果真的不想合作,那又何必惺惺作态。”
他淡淡地讲道:“对方这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嘴脸,他们一贯没什么立场的。”
“这个我懂。”沙器之干笑了一声,讲道:“毛子的态度就是他们的立场。”
李学武回头看了他一眼,“别把毛子想的那么恶毒,也别把东德想的那么傻缺。”
“咱们是来合作的,不是来争义气的,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准备一下,明天早晨就走。”
“明白,我现在就去准备。”
沙器之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有些慌乱的心情就因为听领导说了几句便安定了下来。
也许是领导处事不惊的气度,也许是习惯了听他号令,反正刚刚李主任带来的影响消散一空。
正是,天还没塌下来呢。
再说了,就算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高的顶着嘛。
李主任所传达的压力无非是来自上层的期待,此时秘书长的自信又代表了一种态度。
行不行不是李主任说了算的,集团内部谁不知道在业务工作上李主任狗屁不是。
说东德出尔反尔,当婊子还要立牌坊,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想要卖抄家货续命,给虚假的社会繁荣补窟窿,又怕得罪了压在头顶的主人,表现的三心二意是很正常的,看不惯也得暂时忍一忍。
秘书长说的没毛病,这次来不是争什么名义的,而是花钱来买技术的,扯那些个闲蛋有啥用。
上面之所以有压力,无非是贸易协定谈判破裂或者出现变故了,造成主要贸易渠道的垮塌,这对接下来的合作谈判一定会产生影响。
但这种影响也分怎么看,至少在秘书长的眼里,危局有的时候反而是机遇。
主要沟通渠道架设不起来,上面想要另辟蹊径,压力自然就传递到下面来了。
李学武是不想下面做事的人承担这种没必要的压力,就算讲给他们又能怎么着。
还不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决策层永远不要跟执行层分享压力,因为执行层更看重直接利益得失,精神刺激没什么作用。
他们也不需要读懂决策层的压力,只要按照既定的方向努力就是了。
到底什么时候该喊停,或者喊加油,全是决策层的定论,老李也是急昏了头了。
刚刚在会议室李学武就想提醒他来着,可这里毕竟老李最大,他不能这样做。
不过安抚人心这种事还得他来做,他如果都慌了,那人心就散了,大家都别做事了,等死吧。
关于李副主任的压力,李学武读懂了,可他不关注,更不想承担,因为跟他没什么关系。
天上是刮风还是打雷,跟你吃饭睡觉有关系吗?
必须承认自己是普通人的事实,这种事不关注、不参与就是最好的隔绝屏障。
老李在某些方面表现的还是太幼稚,太不理智了,这个时候站个屁的队啊。
跟李副主任出来一次就觉得自己身上被敲了某种烙印了?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按李学武的理解,这个时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说这些话下面的工作热情没消退,说了这些话反而会引起恐慌。
有的时候他就很反对思想干预业务这种行为,保持商业的独立性和纯洁性还是很有必要的。
***
李学武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是6点半,只通过白长民认识了几个单位的副职,时间便来到了7点钟。
东德方面在酒店的三楼组织了一场欢迎晚宴,规模和级别还是很高的。
李学武同白长民一起走进来的时候还在门口遇到了记者拍照,他刻意躲过了镜头。
白长民注意到了这一点,轻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太习惯。”
李学武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在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以后,门口的保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宴会厅很大,并非是西方会议常见的冷餐自助形式,而是少见的带着中国传统意味的圆桌形式。
菜单就在位置的左手边,中德两种文字标注,李学武只扫了一眼便没再关注。
这种级别的宴会有谁是放开了肚子吃饭的,倒不是装深沉,而是有更值得专注的事。
李学武在外事秘书的引导下与白长民分开,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有什么讲究吗?”他看了看自己靠前的位置,问了秘书一句。
秘书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就在李学武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回答道:“为了上台方便。”
看来哪都不缺聪明人啊,连回答问题这种细节都做的如此充分,他们的工作环境得多复杂啊。
看出来了吗?
明明是要回答李学武问题的,他为什么摇头啊?
呵呵——
这一次访问团来了百十号人,宴会厅餐桌分的很开,十个人一桌,场面看起来非常宏大。
“你好,红星钢铁的李秘书长吧。”
就在李学武观察前面不远处小舞台的情况时,身边传来了轻声的招呼。
“我是魔都机电的,我叫邵康。”
来人微笑着示意了他身旁的座位,道:“早就想认识您了,看来咱们还是有缘的。”
“邵主任,您好。”李学武不等对方坐下便起身接住了他的手,微笑着解释道:“刚刚没注意到,不好意思啊。”
“别这样,坐下,坐下说话。”
邵康没想到他这么鬼道,苦笑着晃了晃自己的手,拍着他的胳膊肘示意一起坐下。
就在他们打招呼的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热闹”。
不是两人讲话多么的大声,而是现场的氛围相对安静且严肃,这种交谈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李学武倒是没在意这个,松开手等对方先坐下以后这才落座,搞的邵康很是苦恼。
早就听说了对方的“威名”,没想到刚一见面便遭了对方小小的算计。
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提起精神,足够小心了。
不怨他,只能说对方奸诈狡猾,不好对付。
“咱们算同行。”坐下以后,邵康稍稍顿了一下,轻声同李学武自我介绍道:“我以前也在保卫处工作过,后来才转到业务部门。”
“那您是我的前辈了。”
李学武微笑着讲道:“多跟您学习。”
邵康想骂人,因为对方骂的就很难听!
“一会儿你要上台讲话是吧?”
邵康也不是好鸟,能坐在这个位置的能是啥简单角色。
既然李学武表现的不够真诚,那就别怪他不当人了。
“领导的通知是发言。”李学武并没有掉进他挖的坑里,这小坑都没有他尿呲出来的深,何以惧之。
“我也没啥准备,正想辙呢。”
他真能整事,听邵康如此说便主动提议道:“您一定很有这方面的经验了,毕竟是魔都比咱们更有国际视野。”
“哎——哪里哪里——”
邵康瞅了李学武一眼,心道这哪里是传言中的小狐狸啊,这明明是老银币嘛。
我特么挖坑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这下死手可就不是人了啊,我没得罪你啊!
“我们领导跟你们李主任有几分交情。”他主动攀关系道:“听说两人是中干培训班的同学。”
“是嘛——”李学武故作意外地点点头,说道:“我倒是没听领导提过这个。”
“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李主任脾气内敛,做事严谨。”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讲道:“一般是不会给我们讲这种关系的。”
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邵康真想一把将面前的桌子掀了,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人话?
“今晚的菜单还可以啊。”
他是不准备再跟李学武扯犊子了,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的敌意不小呢。
李学武哼哼哈哈地点头道:“确实不错。”
狗屁,他从坐在这儿就没正眼看过菜单,哪来的感觉不错。
再说了,从下飞机到这会儿,他们才吃了几顿本地饭啊,有啥资格说不错。
其实邵康也没看进去眼前的菜单,心里还气着呢。
“李秘书长,有缘啊。”
这会儿大厅陆陆续续地有人走进来,也有人在秘书的指引下来到他们这一桌。
“京城汽车,王友寒。”
“你好,魔都机电,邵康。”
跟李学武打了一声招呼,来人却主动向邵康伸出了手,这哔想干什么?
李学武瞥了两人一眼,心里哼哼道:我特么还咏春叶问呢。
“李秘书长,看啥呢?”
王友寒坐在了两人的斜对面,笑着招呼道:“我一进来便看到您了,风采夺目啊。”
“您进来的时候我也被您的风采闪了一下眼球。”李学武将这股臭马屁拍了回去,淡淡地笑着讲道:“就是没想到咱们会这么的有缘。”
“哎——我就说的嘛!”
王友寒笑呵呵地讲道:“没有点实力能陪您坐在这里嘛。”
“那看来是我高攀了?”
李学武瞅了瞅自己的桌牌,伸手要去拿,嘴里讲道:“我还是换个位置吧,有点如芒在背了。”
“你看看,玩笑开大了吧。”
正在看热闹的邵康伸手按住了李学武,笑呵呵地讲道:“你们两个可是老乡,不带这样的。”
他哪里是劝和,明明是嫌事不够大啊。
本来不是玩笑也是玩笑,经过他这么一说,玩笑也不是玩笑了,倒成了李学武的小气,王友寒的刁。
王友寒瞅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笑着问道:“刚刚见你们聊得可热闹,讨论啥来着,也算我一个。”
“邵主任说魔都机电这一次要拿下至少十个小目标,问我红星钢铁准备了多少。”
李学武真是坑死人不偿命,转头看向王友寒笑着讲道:“我说我们就一个目标,那就是汽车工业。”
甘霖娘——
出门在外还讲不讲团结了,有这么唠嗑的吗?
“今晚的菜单还可以啊。”
王友寒不想接他的话,低头看起了菜单,整出来这么一句。
坐在李学武身边的邵康扯了扯嘴角,看李学武不像好人,看对面的王友寒更不是个东西。
“确实,确实。”他倒是真行,现学现卖地讲道:“确实不错。”
李学武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见对面的王友寒瞅过来,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扭头看向一旁。
他说的可都是我的词啊!
宴会是在主宾进场以后开始的,当李副主任在东德部长会议主蓆维利·斯多夫的陪同下走进来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德方随同人员还有经济委员会主任,巴泽尔·克里斯特尔、经济委员会秘书长,菲利克斯。
菜肴是服务员一一端上来的,不是摆盘,是分餐制,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套菜品。
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宴会搞得却有声有色。
李学武对着手边的菜单看了今晚的菜品,有黑森林火腿、鱼子酱、如酸牛肉、鞑靼牛排、德式清豆汤、德式生鱼片、酸菜、德式苹果酥、煎甜饼,还有一道特色德国猪脚火锅。
“这玩意儿是咋做的?”
邵康瞅着碗里油乎乎的玩意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并不是单独问了李学武,只是觉得好奇。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轻声提醒道:“这是生的。”
“鞑靼牛排?生的?”
邵康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蒙古人的菜品。”
李学武淡淡地解释道:“古代行军哪有方便的炊事环境,生吃也是一种习惯了。”
“这怎么吃啊?”
邵康还是没过过苦日子,竟然挑剔起牛肉了。
李学武则也是没去动那玩意儿,看着就很难以下咽,更别提真吃了。
不过火腿和鱼子酱倒是不能错过了,火腿一定是德国产的,鱼子酱准不是。
哪里来的就不用说了,东德跟着大哥也是能吃上一点好东西的。
先李学武一步发言的是德国经济委员会主任,巴泽尔·克里斯特尔,他以中德经济发展的必要环境因素为题目,别有深意地阐述了对应的观点。
当他下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李学武在主持人的邀请下起身,带着一股子朝气蓬勃的气势迈步走上讲台。
“同志们晚上好,我要分享的题目是《新时代国际工业秩序的重建、挑战与机遇:大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