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幼娘跪坐在沙门镇新镇城中的沙门寺的释加佛金身铜像前的蒲团上,双掌拿十,十分虔诚的闭着双目祈祷着。殿中十分安静,这只是一个偏殿,神龛里的佛身也只是等人高的铜像。偏殿外站着两名侍女还有两名退伍的伤残老军,殿中安静无人打扰。
一边念着祷文,于幼娘一边手中缓慢的轮转着手中的一串檀香佛珠。
这串檀香佛珠是李璟上次从辽海回来后送给她的礼物,她和郡主还有萧玉娘一人一样,郡主的礼物是个玉如意,萧玉娘的是一颗东珠,她则得到了一串檀香佛珠。这串佛珠十分珍贵,一百零八个檀香木佛珠上面,居然绘着雕刻着一百零八座不同的佛陀,栩栩如生,法相森严。
虽然这串佛珠肯定无法和郡主的玉如意与萧玉娘的那枚硕大的东珠相比,但在她的心里,这串佛珠却特别得她喜欢,一见到就有种舍不得离手的感觉。自此天天带在身上,每日早晚必要持佛珠诵经祷告。
“求佛祖保佑师兄能带兵打败来犯的贼人,保岛上军民百姓安全。”稍顿了一下,她又轻声道:“也求佛祖千万保佑师兄得胜归来,平安无事。”
手中的佛珠转动,突然手指间摸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她低头观看,却是怔怔发愣。
那是一枚戒指,大唐称之为指环。黄金为环,上面还镶欠着一枚硕大耀眼的金刚石。这枚指环也是上次李璟从辽海带回来的礼物,做为众多的礼物之一送给了妻子桂娘。李璟当初一眼就为这枚戒指上面的好颗巨大的钻石所惊叹,如此完整硕大的天然钻石如果放在后世,那绝对是无价之宝。不过唐时,钻石似乎只是一样很普通的宝石,甚至还不如翡翠石。
李璟高兴的将这枚钻戒送给妻子桂娘,谁知桂娘并没有多少高兴。她反而把那些极为普通的钗簪步摇等饰品喜欢不已,偏偏这钻戒一点也不喜欢。最后甚至都没问过李璟,直接把这枚钻戒送给了于幼娘。
事后王桂娘回答李璟,只说指环和耳环一样本都是胡人习惯的饰品,汉人并不喜欢用这些饰品。李璟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耳环和指环这两样饰品,在唐时汉人中佩戴着很少。汉人因儒家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穿耳这样的事情,就不赞扬。一直以来,唐以前的汉人很少佩戴耳环,穿耳更是做为一种刑罚。戴耳环的不是南方的蛮子,就是北方的胡人,这些蛮夷胡番在汉人的眼中,才会男女不分的毁坏身体,穿耳戴环。
指环也同样如此,汉人中很少戴耳环,也少戴指环。盛唐之时,胡风大盛,流行穿胡衣,上层的贵妇和青楼乐坊中的歌伎舞姬也开始佩戴起耳环和指环。不过到了中晚唐时,唐朝的皇帝又开始崇尚起汉之服章,几次下旨要天下士庶改变胡习。此后胡风大减,汉风再盛。这耳环和指环也就纯粹成了珠宝饰品,一般也就是用做陪葬之用了。偶尔有人戴着的,也就非贵妃就是歌伎舞姬,和大唐的露胸袒乳装一样,成了专属于宫廷和上层豪门贵妇以及青楼乐坊女子的专用。普通百姓,如果不是胡族血统,基本不用这些首饰。特别是如戒指,就算戴,也一般是穿在项链之上。
王桂娘现在成了将军夫人,处处开始学习礼仪,自然不愿意失礼。便把这指环当成礼物送给了于幼娘,她虽然不喜欢李惠儿和于幼娘几个漂亮的未婚女子留在沙门镇,经常找上门来。可相对而言,三个女人中,她还算比较喜欢于幼娘这个丈夫的师妹一些。
于幼娘收到这枚戒指却是十分欣喜,她曾经听李璟一次偶然说过,说戒指象征着爱情。特别是结婚的夫妻,一人一个佩带一对戒指,更加的美好。
她手上的这枚戒指并非只是单独的一个,李璟的手上还有一个,乃是一对。
她不知道王桂娘是否知道关于这个戒指的故事,但她得到这对戒指却是心中十分高兴。她把这枚戒指穿在了佛珠之上,每天仿佛之时都能抚过数次。每次轮到戒指之上时,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稍稍失神。每一次,她都会想起那个李璟说起的戒指的故事,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情比金坚,爱如钻石。
一开始,去清宁乡,来沙门镇,都只是李惠儿强拉着她来的。但是现在,她突然舍不得再离开了。每天如果看不到那个身影,总会觉得若得若失。
“保佑师兄得胜平安归来!”于幼娘最后念完一遍祷告,刚起身,却听到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传了进来:“幼娘,你求的愿灵通了。李璟那家伙果然大败了敌军,现在已经夺下大谢砦,并歼灭了都里镇的舰队了。”
“啊,是真的吗?”于幼娘一脸的高兴,不过马上想起一件事情,欲言又止。
“别不好意思了,你不就是想问李璟现在人怎么样吗?”李惠儿一下子点破了于幼娘想说又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于幼娘脸上飞起两片红霞,期盼的望着李惠儿。
“放心,李璟一点事情都没有,打了个大胜仗,而且连根毫毛都没伤着,现在正带着人在大谢砦庆功呢,这个时候他可没时间想着你。”
“郡主,你说什么呢?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于幼娘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道。不过心里听到他没事,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起来,整个人也欢快起来,和李惠儿打闹起来。
一番打闹之后,两个女人靠一起大笑。
“幼娘,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李璟那个家伙了。”李惠儿早就看出了一些名堂,但却一直没有点明。如今见好了的样子,却似已经越陷越深了。不但把李璟送的那串佛珠当成了当,天天随身带着。现在佛珠上却又串了一枚指环,她认得这枚指环,和李璟手上的那枚是一对。本来是李璟送给妻子桂娘的,桂娘却转送给了幼娘。李惠儿也曾听李璟说过钻戒的那个爱情故事,那是在他们那次一起回清宁乡的路上听到的。
现在于幼娘如此宝贝的带着这枚指环,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
于幼娘的情绪一下子有些低沉起来,他仰着头,轻笑一声,笑的有些苦:“季玉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我的师兄,我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
“你别自欺欺人了,你真的这么以为吗?”
“不这样又如何?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师兄早娶有妻妾,而且对她们十分好,让人羡慕。”
李惠儿叹声道:“你明白就好,而且你别忘记了,就算李璟没有娶妻,可你也还有与路家的婚约在身,你忘记了吗?”
于幼娘听到路家二字的时候,脸色一变,瞬间变的惨白起来。这两个字永远是她心中的痛,原本以他在沙门镇这么久,她已经把这件事情遗忘了。没有想到李惠儿提起,自己的反应还是那么大。
“我刚刚收到父亲派人随宋希前来的家丁送到的信,其中还有你的一封信。是于世伯从关中派人送来的,说是要接你回关中去。好像路家的那个人还活着,不过很落魄,他找上你家门去,说要完成婚约。世伯他不愿意被世人指责说”
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再说,可意思却是已经明白。那个家族被贬,父亲叔伯都畏罪流放路上自杀的未婚夫,突然出现了。他找上门要完婚,于琄是一个过正直的人,当初路家得势,于家失势之时,于幼娘到了完婚年纪,可路家只字不提此事。眼下两家形势颠倒,路家却又找上门来了。
“不,我不回去。”于幼娘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十分决然的道。“我要留在沙门镇,就算父亲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要嫁给路家的那个纨绔。当初不愿意嫁,现在更不愿意嫁。”
果然是这样,李惠儿心中明白,她不愿意回去肯定不单单是因为路家的那个人是个渣子。如果换作以前,她没有与李璟之前有这些感情纠葛,她虽然心中苦涩可最后还会听从于世伯安排的。现在却态度这么坚决,这定然是因为李璟的缘故了。
只是李惠儿虽然也愿意支持于幼娘的感情,可却不看好她与李璟的这段情。她差不多明白,于幼娘根本是在一厢情愿的单相识李璟。而李璟肯定是对这份情有所察觉的,却不肯做出回应,其实已经说明了结果。
“傻妹妹,你就算不愿意嫁给路家那个人,可你对李璟的心意又哪会有回报。你仔细想想,李璟已经有了妻妾,不说他对妻妾感情很好。就算他愿意回应你的这份心意,可你以什么身份和李璟在一起?他会休掉妻子娶你吗?难道你要做他的妾,你想想于家什么身份地位,一门四节度,还有一个宰相。这样家族的嫡女,能嫁给李璟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将军做妾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面对李惠儿的苦劝,于幼娘突然仰头呢喃念了一句词。李惠儿马上听出,这句正是当初李璟讲那个钻戒的传奇故事时,最后所念的一首词的最后一句。这一句词念出,已经让李惠儿明白,这个丫头已经是铁了心了,估计她说再多也没有用了。
长汉一声,李惠儿只得苦笑不再相劝。心中向着殿中佛像暗暗祈祷,但愿佛祖保佑幼娘的一厢情愿,最后能情归所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