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再度梦到了青石板铺就、挂满灯笼的天街,还有那一队接一队,无边无际一般突然出现的沙门镇兵,以及那洞穿他大腿的那痛彻心菲的一枪。
在梦中,他是那么的彷徨无助,完全被那无边的红色浪潮包围。四处所见,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矛尖。那些士兵的面容,到现在他也完全无法忘记,一个个都在梦中狰狞的向他做着各种凶狠的表情。尤其是那个一直笑个不停的李璟还有那个刺穿他大腿的王重,以及那个一直冰冷着一张脸,号令那些红袍士兵无情镇压他们的将领。
三个人站立在他的面前,李璟肩膀上的血红披风在风中飘荡,嘴角挂着一抹邪恶的微笑,手中拄着一把锋利长剑。王重则蹲在地上,正表情专注的拿着一个磨刀石正一下一下的打磨着他手中锋利的剑。站在两人后面的是林威,他一身铁甲,手持着一把长矛,正如狼一样的盯着他。
“放过我。”他对他们说道。
“我们为什么要放过你?”李璟回答。
“你触怒了我们,现在就要负出血的代价。”林威道。
“别急,等我把剑磨好了,磨锋利了,那时一剑砍在你的脖子上,你根本不会感觉到疼痛。如果我的动作再利落一点的话,你甚至还能发现自己的人头在空中飞,你能在天上看到你那无头的身躯,那将会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王重一边打磨宝剑,一边笑道。
“求你们放过我。”刘七恐惧的道:“只要你们放过我,你们要什么我就给你们什么,金银铜钱,绢帛,美人,珠宝,都行!”
“我们不在乎那些。”李璟道,“只有鲜血才能洗清你犯下的罪责。”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林威冷冷道:“过去如此,现在亦然!”
“一切就从现在终结吧!”王重抛开磨刀石,双手握起了锋利的宝剑。双手高举,剑身苍白好似羊脂美玉,在火光照耀下宛如染上了一层鲜血。
“不,”刘七恐惧地喊道,“不要杀我。”当长剑挥下的时候,他听见了旁人的尖叫。“七郎!”。一阵突起的暴风,吹过染血长天,天空蓝得像大海的波涛。
“七郎。”那个声音又叫。
“别杀我。”他急声说,“别杀我。”
“公子”旁边另一个声音响起。
刘七呻吟着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外穿透进来。
“公子。”床边站着几个模糊的影子。
“我在哪?”刘七发现自己俯身趴在床上,他的腿也被木板夹住固定,他稍微一动,就感觉到大腿处火辣辣的疼痛。
“这里是将军府。”一个侍女将一杯水递到他的面前,“公子喝杯子吧,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刘七俯身喝了几口,他的嘴唇干裂开来,那水如同甘露一样的甜美。
“将军交待过。”侍女见他几下喝光了杯中水,说道:“将军,他要和你谈谈。”
“以后再说吧。”刘七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浑身充满伤口的小狼,身心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没有脱出。这个狼狈的样子,他不想却见舅父。
“公子。”侍女劝道,“将军交待过,只要公子一醒来,就立即带你去见他。”
刘七轻声咒骂,对于这个舅舅他有一些畏惧。如果可以,他实在是不愿意见他。特别是这次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回来后,他更没脸见他。
侍女离去了一会,登州水师游奕使王进已经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你昏迷了三天,人都差点死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把其中经过详细的跟我说一遍。”王进不容置疑的道。
“是沙门镇新任镇将李璟。”刘七告诉他,“封六的手下不知道李璟的身份攻击了他,然后我与封六不知道个中实情,便带了几百人去教训他们。结果李璟居然故意布下了套子,在岛上埋伏了近五百强兵。他们直接攻击了我们,几百人全都被他抓起来,当街每人重责了四十,现在还被关在岛上,据他说要把所有人贬为劳工,给他修城筑墙。”
“封六呢?现在在哪?”
“封六也被仗打了四十棍,现在还被关在岛上。”
王进又问了几个问题,坐在一边沉默起来。其实在见到外甥一身是伤的被几个护卫带回来的时候,王进就已经打上派人四处打探消息了。封六和刘七他们与李璟的这次争斗,其实并没有隐秘,随便一打听,事情的结果就一清二楚。先是封六的几个手下戍兵行骗的时候正好撞到刚到沙门岛的新镇将李璟,然后起了冲突被打。几个戍兵回去后又搬来更多的戍兵,结果反被人打断一条腿一只手。
刘七本来跟着封六去沙让岛玩,结果正好碰上这事,封六也没问清究竟打人的是谁,就纠集了几百号人去围李璟。谁料,李璟早有准备,居然带了近五百号人马上岛,几下动作就把封六他们全打趴下了。李璟很狠,居然不顾他与封彰的面子,当街重责了那些围攻他的人,连封六和刘七也没放过。打完后还把所有人押去了戍堡,说是要贬做劳工。最后,李璟算是给他一个面子,单独把刘七给放出来了。
事情的经过已经搞清,和刘七说的也没多少差错。要说起来,一开始封六和刘七他们确实不对在先,可李璟埋伏几百人马在旁,就可以看出李璟也根本没安好心。而且李璟下手如此之狠,居然把刘七打的如此之重,腿都差点打断了,就算好医好药养着,没有个半年也根本下不了地。
李璟这打的不是刘七的屁股,而是打的他王进的老脸啊。
想他在登州水师多年,连登州刺史也得卖他几分面子。李璟不过是大谢砦的一个镇将,位置还在封彰之下,连封彰都和他平起平坐,一个小小的镇将居然敢如此欺他,这传出去,他王进还如何在登州立足?
“无论如何。”王进怒道:“我都不能咽下这口气,李璟这是主动的挑衅,这是在向我下战书。”
“将军,李璟这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估计是直接奔着将军来的。”家丁都将头王福一边道:“谁都知道家主如今与节帅不和,这李璟乃是崔芸卿的门生,崔芸卿现在又投靠了宋威,现在是宋威的节度司马。李璟才刚一到沙门岛,就这么急匆匆的下此狠手,恐怕他一人是没这胆量的。以小的估计,这事情李璟不过是一个马前卒,真正操作的人还是宋威和崔芸卿。他们这目的,是直奔着将军来的啊。”
王进点了点头,青州上面的争斗已经越来越厉害,之前宋威刚到,还一直韬光养晦,没什么动静,王家与宋威倒也还相处太平。可是现在宋威得了崔家相助之后,便不可一势,处处抢权争斗起来。不但青州斗的厉害,就连下面的五州及各部兵马,也都成了两边相争的目标。登州刺史的位置已经由宋威掌握,而登州牢城使,龙山营,东牟守捉,赤山镇等几部兵马也都已经倒向宋威,现在登州还在与宋威对抗的,也就是他掌握的登州水师,以及一向与王家交好的封家掌握的大谢砦兵马了。宋威以李璟为马前卒,要对付他们,这倒是可以相信的。
“我们要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几十年来,不论谁来做节度使,可我王家却一直掌握着青州牙军,我王家才是淄青镇真正的掌控者。他宋威一个外来者,居然妄想改变这一切,就算他勾上崔家也一样没用。”王进咬牙,“既然他要战,那我们就迎战。这登州海上,我们经营了十几年,又岂是李璟一个小小卒子能翻得了天的。”
王家一直都只是淄青排在第四的士族,可却能成为一直暗中掌控着淄青镇的家族,凭借的自有他们的能力。除了明面上的这些势力外,王家还有许多不为外人知道的实力。
看来这一次是到了该动用一下那些在黑暗中的势力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当初组建这些势力的时候,还不就是为了到关健的时候能用吗。
“王福,给我磨墨,我要写信。”
提起笔,王进迅速的写下一封密信。信不过短短数百字,而且通篇信还用了密语,许多关健之处,都用了密语代替,粗看之下,根本看不了本来意思。这种信只有约定好的人,知道那些密语才能解读整篇信。将蜡盒放在烛上化开滴在信封上,王进印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
“王福,你马上拿着这封信去辽东都里镇,亲自把信交给我们的老朋友。记住,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老朋友的手中,决不能交给另外的任何人,明白吗?”
“将军请放心,我一定把信亲自送到。”王福道,“我拿性命担保。”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一旦出了意外,职下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此事牵连到将军身上。”
“王福,你很好,等回来后,黄县的那个千亩的农庄就归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