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备笔墨。~~”
“是。”紫衣躬身应着,须臾的功夫,文房四宝便摆上了桌案。天瑶持笔,思量片刻后,娟秀的字体方落在白宣纸上。
方子写好后,她命紫衣递给屋内的御医。“按着这药方抓药吧,喝下就不会再痛了。”
御医接过药方,看过后,均赞同的点头,却又忧心重重。“娘娘此方的确高明,可是,却也十分凶险。”
天瑶淡然道,“她这个样子撑不了多久,试与不试,随你们。”她清丽的容颜,淡漠如水,眸光幽幽的探向楚琰,接着又道。“我没有害她,随便你信不信。”
她转身打算离开,却被楚琰冰冷的声音唤住。“她还能医好吗?”
天瑶顿住脚步,淡声道。“不能。”尹涵雪的身子已经受损,她不是神仙,无力回天。
楚琰剑眉一敛,沉重的叹息,他从未想过要一个孩子,至少,目前他不需要。若是其他女人,他也懒得理会,可她是尹涵雪,是涵幽的妹妹,是楚煜的心上人。他甚至想过他日大局已定,就放她与楚煜离开。可如今,涵雪算是毁了。是他的疏忽,毁了她。他辜负了涵幽的重托,也辜负了楚煜的信任。
御医的效率倒是很高,半盏茶的功夫药就被端了上来。宫人半跪在榻前,等待着楚琰示下。
“殿下,这药性极烈,虽有以毒攻毒之效,却是兵行险招。”御医拱手回禀着。
涵雪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伏在楚琰膝上,脸上都是泪。“殿下,我不喝,她分明就是要置雪儿于死地啊。”她凄厉的指责,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楚琰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抬眸探向天瑶,深若寒潭的眸,无一丝温度。“将药给沈侧妃,让她给涵雪试药。”
屋内众人均大惊,御医再次跪倒了一片。“殿下,万万不可,这药若是普通人服下,是极伤身的。何况,沈娘娘身子尚未痊愈,更是使不得啊。”
天瑶僵硬的站在原地,墨瞳微眯,收敛了所有的光芒,隐在云袖下的手,却已紧握成拳。她觉得自己如同一只木偶般,等待着主人的宣判。可她心中却清楚的很,楚琰向来一言九鼎,他出口的话,即便是错,也不会改变。天瑶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她赌楚琰对她的最后一丝疼惜。
可惜,她输了。
“你耳朵聋了吗!听不到本王的话是不是!”楚琰怒吼一声,一脚踢在奉药宫女的肩头。那宫女踉跄的摔倒,药也洒了一地。
有眼力的宫人即刻又补上了一碗,双手奉在天瑶面前。
面对楚琰的冷漠,天瑶早已心灰意冷。她疼痛的闭上双眼,一串泪珠顺着眼帘滚落,然后,颤抖的伸出手端起药碗。
屋内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楚琰冷漠的,涵雪得逞的,御医忐忑的,还有紫衣,她漂亮的眸子,竟让天瑶辨不出情绪。
天瑶只见她爬过来,紧紧的拉着自己的臂腕,哭的甚是凄惨。“主子,你不能喝,让紫衣替你吧。”
“不必。”她清冷的吐出两个字,然后仰头将药灌了下去,一滴不剩。
砰地一声脆响,空了的药碗从手中滑落,天瑶唇角挂着一抹凄美的苦笑,娇弱的身子薄如纸片,好似风中凋零的花瓣。绝美却凄凉。出口的声音冷得如冰一般。“殿下现在满意了吗?”
楚琰沉默,面色漠然。藏在衣袖下的手臂却紧握着,手背上道道青筋凸起。
“紫衣,我们走吧。”她如一缕清风,飘然的离去。紫衣踉跄的起身,跟随着她的脚步离开。
天瑶走后,楚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却无声的将尹涵雪拥入怀里,细心的喂她喝药。
喝过药后,尹涵雪疼痛的症状明显好转,却哭闹不止,不依不饶的质问。“殿下就这样轻易放过那个贱人了吗?涵雪今生今世都无法做母亲了,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她拼命地爬下床榻,长发胡乱的披散在脑后,衣冠不整的仰天大哭。“姐姐,你若在天有灵,就看看雪儿吧。雪儿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楚琰大步上前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安慰着。他知道,不处置天瑶,涵雪绝不会善罢甘休,东宫只怕永无宁日。何况,涵雪受到如此大的伤害,总要有人来为此埋单。否则,东宫再无法制可言。
“来人,让沈侧妃跪在殿外赎罪,直到她肯认错为止。”
……
另一处,天瑶刚迈入漪澜殿,便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酸软无力。她扶着廊柱,大口的喘息。紫衣从身后搀扶上来,焦虑道。“主子,我去找御医来给您瞧瞧吧。”
“不必了。”天瑶将身体的重量都转移到廊柱之上,痛苦的合上双眸。心都死了,还留着这副躯壳做什么。
天瑶一张俏脸的小脸褪去了血色,惨白的如纸一般。紫衣是真的有些怕了,可天瑶性子倔强,她决定的事,谁都劝不动。
她虚弱的靠在廊柱上,长如蝶翼的睫毛颤动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她轻声的嘤咛,连语调都是那般凄凉。“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主子,主子您别吓我。”紫衣半
跪在她身前,低声哭泣。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大太监刘忠匆匆而来,在天瑶身前丈远处停住脚步。“老奴见过娘娘。”
天瑶安静的靠坐着廊柱,孤冷的寒风拂起她墨色的发丝,她依旧合着眸子,薄薄的唇片微微颤抖。“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吗?”
刘忠半弯着腰身,语调也颇为无奈。“殿下命娘娘跪在菡芯阁外请罪,直到……直到娘娘认错为止。”
许久的沉默,天瑶不开口,刘忠也不敢多话半句。就一直弓着身子杵在天瑶身前。
园中,徒留萧索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天瑶缓缓睁开一双明眸,眸光涣散而没有焦距。“是吗?那走吧。”她轻笑着,声音极尽飘渺。然后,有些吃力的起身,扶着廊柱一步步向菡芯阁的方向走去。
“主子,主子您不能去,您身子受不住……”紫衣跪倒在她身前,哭泣着,扯着她的一片衣角,试图阻止她离开。外面刚刚下过大雪,严寒刺骨。跪在外面,即便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
“紫衣,放手吧。你明知留不下我,又何必无谓挣扎。”天瑶凄凉的笑,冷漠的推开紫衣,一步步向前走去,而每一步,都好似有千金重。
紫衣瘫软在原地,懵愣的看着她薄若纸片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消失。“主子,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自语,泪珠子顺着脸颊逐渐滚落。她真的不是有心的,她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样子。
……
雪夜孤冷,菡芯阁外,天瑶僵直的跪在殿外,即便是狼狈至此,却依旧是高傲的。一袭单薄的纱衣在冰冷的寒风中微微荡起。这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天瑶无时无刻不被身体的疼痛折磨着,小腹更是撕裂般的绞痛。痛到极致,恍惚间,天瑶甚至以为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
入夜时,细碎的雪花又飘了起来,天瑶茫然的看着,无意识的伸出白皙的手掌,六片霜花落在掌心间,然后,被体温融化,变为晶莹剔透的水珠,就好似离人的眼泪。也许,她就要离开了吧,这样也好,至少是种解脱。
突然,头顶的天空晴了,她微仰起头,迷雾般的眸子闪动灼灼星光。身后,徐嬷嬷撑着一把油纸伞,俯身将厚重的狐裘披风搭上她肩头。“娘娘这又是何苦呢,殿下不过是想给尹侧妃一个交代。娘娘只要认个错,这事不就过去了吗。何必倔着性子让自己受苦。”徐嬷嬷语重心长的叹息。
天瑶苦笑,弱声道。“天瑶无错,我不会向他低头。”她的身体都在颤抖着,吃力的伸臂裹紧肩上柔软温暖的狐裘。她虽苍白无力,目光却是灼灼坚定的。
徐嬷嬷无奈的摇头,对这个脆弱又坚定的女子也心生了几分怜惜。“娘娘,就当老奴求您。您就向殿下认个错吧。殿下也有他的苦衷,您就当体谅他吧。”
苦衷吗!天瑶嘲弄的笑,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有他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并未害过尹涵雪,即便是跪死在殿外,天瑶也绝不认罪。”
“娘娘。”徐嬷嬷沉声叹息,伸臂将天瑶的身体拥在怀中。而她冰冷的温度让徐嬷嬷大惊。天瑶将头无力的靠在她肩膀,气若游丝,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痛,好痛。”天瑶含糊的呢喃,小腹上的抽痛一次重过一次。她的指尖紧扣在小腹上,骨节抽搐的发白。身体颤抖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