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还是算了。”黎落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顾着考虑姬楹是皇长子,扶持他上位更名正言顺,加上这孩子确实聪明,倒是没想过他的脾气问题。
雍朝往前数百年有位文皇帝,年轻时励精图治,晚年脾气暴躁且疑心病重,因为宠妃疑似被下毒身亡,他大发雷霆,下令“整顿”后宫。
那场“整顿”几乎将整个后宫都牵扯进来,主子加上宫女太监,被虐杀了将近三千人。
若真扶持起一位脾性爆裂的君主,等他长大,那可没比现在的姬延昭要好多少。
黎落扛着布袋回到长春宫,把王嬷嬷和上秋叫进内帷,将带回来的东西分给她们吃。
王嬷嬷对于贵妃时不时掏出一些出人意料/奇奇怪怪/来路不明的东西已经相当淡定了,她什么也没问,跟上秋一起用了些水和菓子。
吃过东西,王嬷嬷忧心忡忡道:“娘娘,再这么下去,情况恐怕对咱们不利,今天长春宫内的人心已经开始浮动了……”
黎落摆摆手:“别慌,小场面。”
说着,她把剩下的菓子塞给王嬷嬷:“这些你拿着,宫里虽然被安插了不少眼线,但总有无辜的人,你觉得哪些是无辜的,就分他们一些吃的。”
王嬷嬷点头:“是。”
黎落吩咐完,旁边的上秋立刻自告奋勇道:“奴婢知道……”
“得了。”
“你闭嘴。”
黎落和王嬷嬷齐齐打断她的话。
“就你这点子心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上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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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京都内出了一桩怪事。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城西的护国寺传来一声炸响。
一开始众人以为是雷声,可天亮后却发现,护国寺外一棵上千年的老槐树着了火,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那棵古槐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时人多信佛,槐树在大雍更是有吉瑞的象征,护国寺外的千年古槐遭雷劈被烧死的事引得不少百姓前去围观。
与此同时,京中百姓发现城内种植的槐、柳、梧桐,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本就因为到了深冬而落得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像一排排站立的尸体。
这件事伴随着多个版本的谣言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下早朝的姬延昭刚回到御书房,听了张恩禀报此事,在太和殿跟群臣打嘴仗打到心浮气躁的他没好气道:“不过是枯了几棵树,这种事也要拿到朕跟前说道?”
张恩被他这么一训斥,顿时不敢再说了。
姬延昭揉了揉眉心:“去把玉崇江叫来。”
玉崇江很快进了御书房,见过礼,不等姬延昭开口他便主动道:“王爷的亲兵已全部拷问过,都说不知虎符在何处。”
姬延昭丝毫不意外,他沉思许久,问玉崇江:“玉卿觉得,这虎符最有可能在谁手上?”
玉崇江顿了顿,道:“臣以为,是让虞贵妃藏起来了。”
“不可能。”姬延昭说,“昨日朕审问她时,她的反应不似作假,她也没那脑子同朕玩心计。”
“可若她得了王爷叮嘱,要死守虎符呢?”玉崇江分析道,“王爷既将虎符给了她,定会跟她说清利弊,交出虎符就得死,贵妃可不得将东西藏好,更何况,臣觉得,贵妃也许并不像陛下想的那般蠢笨无知。”
“哦?”
“想想她在青州做的事,凭一己之力保下虞太守这个大贪,还说服了最是铁面无私的摄政王放过虞家,寻常女子可没这个胆魄和手段。”
被玉崇江这么一提醒,姬延昭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虞双双下青州前,在皇后宫里振振有词地指摘玉美人。
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个女人一直在装傻?
想到这里,姬延昭攥紧手中的朱笔,眉间闪过一丝戾色。
“臣以为虎符在贵妃处,还有一处佐证,肃王府的老仆被抓后,臣还未给他上刑,他便招供出虎符在贵妃手中,能在王爷手下办差,不该是这么个软骨头,他的那番话说是招供,更像是刻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臣。”
姬延昭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真亦假来假亦真?”
玉崇江点头。
姬延昭眯起眼睛:“那得想个办法,将虎符从她手中拿出来……”
姬延昭在御书房为虎符的事绞尽脑汁,待在长春宫的黎落的情况也有点微妙。
长春宫断了供给的第二日,要说饿,宫人们倒还忍得住,只是众人似乎从闭宫和断给,以及姬延昭昨日叫嚣着要杀了虞双双种种举动中,认定虞贵妃是个失宠之人,被打入冷宫,甚至丢掉性命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失了宠,那便没必要再对她笑脸相迎了。
黎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挑了帐子进来的王嬷嬷一边为她更衣梳洗一边低声禀报。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说陛下要处死贵妃,眼下长春宫内人心惶惶,几个平日里就懒怠的宫女太监都撂挑子躺着,不干活了……”
黎落对此并不意外,跟红顶白在宫内最常见不过,更何况因为她这个主子的连累,害这些人饿了一天一夜,要说没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由他们闹吧,谁还没点小脾气了。”黎落说,“只要不出人命,使点小性子也没什么。”
深夜,黎落依然是跑到永安宫拿吃的。
周琅玥知道她会来,不仅准备了菓子和水,还备了一些饱腹的馒头和小菜,黎落也没跟她客气,悉数打包带回长春宫和嬷嬷上秋共享。
过了一夜。
清晨天刚蒙蒙亮,京都某条巷子里一户人家点起了灯。
男主人早早起床,只觉今日似乎格外冷,他抓起衣服穿上,炕上的小儿子从被窝探了个脑袋出来,睡眼惺忪道:“爹爹。”
“还早呢,你再睡会儿。”
“好。”小儿子缩回脑袋继续睡。
男子将白日编好的竹筐竹篮串成一长串,准备挑上街去卖。
一打开屋门,北风卷着无数白色扑了男子一脸,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下意识别开视线,咕哝道:“下雪了?今年的雪怎么下得这么早?”
说着,有东西落到头上,他伸手抓了下来,这一看之下,他吓了一跳。
手中那轻飘飘的白色纸片,竟是一片圆形的丧用纸钱。
他连忙将这不祥之物撇下,可下一刻,目光落到屋外,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肩上的担子掉下来,串好的竹筐散了一地。
院子里,屋顶上,屋前屋后落满了白色纸钱。
这些东西被猛烈的北风卷上天再落下来,漫天洋洋洒洒都是纸钱,衬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和呼啸的北风,透着说不出的阴森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