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一怔。
看着言衡亮晶晶的眼神,她想起了周晏清。
她所在的那个世界,二十多岁的周晏清也曾经这么热血,带着满腔抱负想为国做贡献。
理想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是正当的,不损人利己的,都该得到尊重。
黎落想摸摸他的头发,但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不妥,于是改成一巴掌轻轻拍在他脑门上:“看不出来,你虽然傻了吧唧的,还挺坚持自己的立场。”
言衡自动忽略前面那句,只当她在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黎落想起相里安说的话,周晏清现在是a级替死者,执行的任务难度也随之升级。
她本以为言衡最多是个商贾人家的娇气少爷,但是转念一想,要达到“引起两个大家族商战,影响整座城的经济”这种轰动效果,言衡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一念及此,黎落开始套言衡的话:“你这么大个人,连吃饭都能忘,过去三十八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家里有保姆。”言衡说,“到饭点了他们会叫我吃饭。”
黎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家是不是占地两三万平,你每天都要从五百平的床上醒来,两千多个女仆轮流服侍你,一个穿衣服,一个穿鞋子,一个给你刷牙,一个帮你洗脸……”
“没有没有!”言衡连忙摆手,“我家床没那么大,保姆也才十几个,全家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个,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黎落停顿了一下:“多少?”
“不到一百个。”言衡掰着手指数给她听,“我,爸爸妈妈,姐姐姐夫,小外甥,还有奶奶,保姆好像是十九个,加上管家,家庭医生,助理,园丁,司机,保镖……上个月我看管家统计,应该是九十七个人。”
黎落:“……”
告辞!
“你跟家里人闹了什么矛盾?”
以至于父母狠心到把这个娇生惯养的儿子给赶出门,冻结了卡不说,身上还只剩下两千块现金。
这还让不让他活了?
说到这个,言衡叹了口气:“爸爸说我没男子气概,一个大男人沉迷做娃娃不像样,说要把我的娃娃给烧了,这一百多个娃娃我做了十多年呢,为了保护它们,我只好带着它们跑了。”
黎落听得有些好笑:“那以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言衡想了想,说:“我要赚钱养活自己,绝对不向父权恶势力低头!”
“家呢?不回了?”
“不回了,我要用行动向爸爸妈妈证明,我不是废物,离开他们我也能养活自己!”
“说得好!”黎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说了。”
“为什么?”
“病好了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道歉,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八星巷吃不惯住不惯,没人看着迟早得出事,你图啥呢?低个头就能回家舒舒服服做大少爷,何乐而不为?”
“我不要。”言衡态度坚决。
“真不回?”
“不回!”
黎落说不动他,索性作罢,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言衡接过:“谢谢九哥。”
“叫我盛九就行,你比我大这么多,听着别扭。”
“那不行,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妈妈说了,像我这种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成的废物,一定要嘴甜,嘴甜才能讨人喜欢,我叫你九哥是因为尊敬你,跟年龄没关系。”
黎落:“……你妈倒是看得开。”
盛小六买了粥回来,趁着言衡喝粥的空档,黎落让相里安帮忙查一查杭城言姓的富豪。
相里安很快给出答案:“杭城首富,做医疗器械发家的,据不可靠消息,老言先生快退休了,女儿有可能继承公司。”
黎落听出相里安的弦外之音,在公司易主的关头,言衡被赶出家门,大概率不是“没有男子气概,一个大男人沉迷做娃娃不像样”这么简单,至于这期间掺杂了什么内幕,她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回头看了言衡一眼,这个傻白甜少爷不知道跟盛小六说了什么,两人开心地笑作一团。
算了,还是别勉强他回家了,这个关头让他回家,要是让那位言大小姐觉得继承位受到威胁,言衡说不定会有危险。
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会更安全些。
挂了一夜水,天亮时言衡的烧退了七七八八,血糖也恢复正常,于是三人回了八星巷。
把言衡送回南楼,黎落先巡视了一番巷里巷外,确定没有纰漏,这才回去补觉。
傍晚,在麻将馆泡了一天的盛姨带着一身烟味走出来,去不远处的超市买晚饭食材。
今天超市打折,优惠力度大,几乎把附近的老头老太太都吸引过来了,一盒鸡蛋12个,只要两块九毛八,盛姨挤进去的时候鸡蛋已经所剩无几,她眼疾手快地去抢最后一盒。
就在她手快要够到那盒鸡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先她一步拿走了鸡蛋。
盛姨一愣,顺着手看向那人,是个年轻男人,虽然长得不错,但抢鸡蛋之仇不共戴天,盛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男人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鸡蛋,恍然大悟,把鸡蛋递过来:“给您好了。”
这还差不多——
盛姨接了鸡蛋丢进购物车,转身去选别的东西。
超市难得打折,盛姨一次性囤了一大堆日用品和食品,结了账走出超市,她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其中一桶打五折的豆油勒得她几乎走不动路。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把盛九和盛小六叫过来帮忙,手上突然一轻,她扭头,发现刚才在超市里把鸡蛋让给她那个男人拎起豆油:“婆婆您住哪儿,我帮您拿回去吧。”
盛姨瞬间炸了,叉腰吼道:“婆婆?你瞎啊,我看起来很老吗?”
男人:“……阿姨您住哪儿?我帮您拿回家。?”
盛姨哼了一声,提起别的东西:“走!”
她在前面走,男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走到八星巷巷口,男人“咦”了一声:“阿姨您也住这儿吗?”
“也?”
“我也住这儿。”
盛姨上下打量着他:“我是这里的房东,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言衡,刚搬进来没几天。”
“哦是你啊。”盛姨说,“你就是小六整天挂在嘴边那个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