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个职业,说不好干,其实也好干,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了。
那就是如同黄老四这样,将子民视为自己的儿女,将自己,真正的当成天下人的君父。
做到了这一点,那就等于是迈进了明君的门槛儿。
我可以少吃几顿肉,但是百姓不能没有一粒米。
可很多人,却是宁愿百姓饿死,自己也不能少喝一口五粮液。
最难得的是,黄老四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更不会陷入自我感动之中无法自拔。
什么我今日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忧国忧民,啊,我多么高尚。
什么我今日错过了女儿的成人礼,啊,我多么伟大。
你特么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你想感动的人到底活成了什么熊样,你让他们去为你感动?
让天天吃咸菜的人,因为你少吃一顿燕窝却喝了一碗鸡汤而感动?
这就是一件国家队被县大队削一顿还要可笑的事。
还好,黄老四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感动,因为他从来没陷入到自我感动之中。
天子,执政者,他选的,没人拿刀架他脖子让他当天子,既然选了,哪怕后悔,也要咬牙干下去,尽职尽责地干下去。
哪怕就是太上皇,知道自己无法治国,那也是及时退位,承担不了责任,就要有勇气放弃。
正如楚擎当初所过的那番话,职业,不分贵贱,都是自己选的,谁都苦,谁都不如意,但是自由总该是有的,可以选择这份职业,也可以选择放弃,而不是整日标榜自己,谁也没拿刀你脖子上,搁那像傻狗一样的自嗨,有意思吗。
楚擎很开心,开心了,就开始主导今日的京城一日行,来到了寒门书院外。
老四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朗朗读书声,声声悦耳。
朝气蓬勃的小学子们,读过了书,开始在雪地中舞蹈弄棒。
“好,好,好的很。”
一连说了三个好,足以见老四是真的很满意,很欣慰。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读书人,不是夸夸其谈,不是满嘴之乎者也,而是能文能武。
君子六艺,并非真的要求读书人去打架或是统兵作战,更多的时候,强健的体魄也代表着意志、坚韧以及决心。
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站在书院外面观望了许久。
书院就是如此,坦坦荡荡,不会像国子监那般,仿佛圣地一样不让任何人窥视一眼,这不,圣地圣着圣着就剩下个地了。
每年,每月,每一日,都有无数从外地赶来的父母带着学子,站在书院外面,投去好奇、向往的目光,倒也没人发现皇帝陛下和秦王殿下来到了书院外面。
“当初这书院创办的,艰难,遥想当年,便是四哥也是毫无底气。”
黄老四的语气极为莫名。
就如同一个夭折的孩子,连自己都觉得活不下来,可依旧倾尽所有的去救治,如今,这个孩子茁壮成长着,一天比一天健康,一天比一天高大壮硕。
楚擎揶揄道:“没底气你还支持我做这件事?”
“做了,或许未必会成,可不做,那一定是成不了的。”
楚擎哭笑不得:“今天你是怎么了,大昌金句王啊。”
“哈哈,比之福三如何。”
楚渊:“…”
孙安真的很想吐槽,你就说你堂堂的一国天子总和一个护院比什么,哪怕这个护院是全昌朝人尽皆知的三爷。
“先有盛景,才有盛世,看到了这书院盛景,朕便心满意足了,注下了,总要有些收益才成。”
每次来书院,老四总是满意的,一如既往的满意,每一次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烦心事也会一扫而空。
只是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批脸又拉下来了。
胖乎乎的吴王昌承恪,正带着一群小学子们堆雪人,一边堆,还一边和几个年纪幼小的学子低声说这话,满面正色,装的和个好人似的。
老四很不开心,很不爽,他觉得老三正在搞污染,污染书院学子的身心健康,和这种鸟人混在一起,将来肯定没啥出息。
原本都打算要走了,结果其中一个堆雪人的小学子跑了出来,娘亲来送衣裳了。
楚擎也是闲得无聊,来到了小学子面前,蹲下后笑道:“刚才那个怪蜀黍,就是那胖乎乎穿着儒袍的家伙,也是书院中的老师吗?”
小学子才六七岁,一点都不怕生,小大人似的施了一礼,奶声奶气的说道:“这位公子误会了,那是贵人,大大的贵人,王爷。”
“嗯,是王爷,王爷教书吗?”
“不教,书院里的先生想要王爷教,可王爷说他名声不好,教了书,怕日后我们被瞧不起的,王爷说,人不管活成什么样子,都会被指三道四,书院的学子本来就被指三道四,不能再被更加的指三道四了。”
话说的毫无逻辑,可大致意思听懂了,楚擎面色极为复杂,黄老四也是神情微变。
黄老四也蹲下了身,脸上的表情温柔了不少:“小子,我问你,那王爷刚刚和你们鬼鬼祟祟窃窃私语的,都说了些什么。”
小学子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娘亲,似是在询问。
当娘的虽是百姓,却有几分见识,知道楚擎等人不是普通百姓,尤其是看到了福三下巴上那一刀长疤后,面色剧变,似是想到了什么。
福三多聪明,知道对方应该是认了出来,微微一笑:“我家统领不愿声张,还望夫人莫要与他人提及。”
一句话不但表明了身份,还说完之后立马搀扶住了想要下跪的女子。
“快说。”当娘的直接一巴掌呼在了小学子的后脑勺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快说。”
“噢。”
小学子揉着后脑勺,撅着嘴说道:“到了明年,就要选课了,王爷问我们年关后,要跟着哪个先生习课业。”
课业其实就是专业,书院那么多学子,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科考,哪怕是绝大部分参加了,也要优中选优,没当上官员的,就要干别的,寒门书院可不光是为了培养官员才创办的。
黄老四来兴趣了:“他问这事作甚?”
“不是王爷问的,是我们问的,不,不不不是,是我们问了之后,王爷才问的,娘亲说得问先生,先生们,让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决定不了,不懂,见到王爷,就问王爷。”
黄老四屡了半天:“你就说,他到底说了什么。”
“噢,王爷说,当今天子励精图治,是了不得的明君,若想辅佐天子,那就习政事,研治民,王爷说,若是想要当将军,那就要学打仗的本事,大昌朝威震四海,百姓们的地还是少,地少,就要占更多的地,国朝缺将军的,当将军好,当今天子也是将军出身,最重军伍,当将军光宗耀祖,王爷说,若是不愿科考不参武举,就当商贾,商贾赚钱粮,交税金,照顾家小,不空活一世,若是不学经济不愿当商贾,那变拜入墨门,墨家厉害,天下无双,能教了不起的本事,说了好多,我记不全了,王爷说,我们是骄傲的昌人,要永远骄傲下去,让我们的国朝,让百姓,永远骄傲下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不能推脱的…”
小学子顿了顿,一拍额头:“哎呀,你们要想知晓书院,去听就是了嘛,今日是月根儿,每月这时的文堂杂谈,你们去听嘛,对了,你们要去央求先生,旁人进不去的。”
“怪不得,原来今日是文堂杂谈。”黄老四霍然而起:“走,入书院,莫要惊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