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擎第三次上殿,但却是第一次弹劾。
“陛下,臣有事启奏,弹劾,弹劾商贾,对,是弹劾商贾。”
楚擎话音一落,不少群臣暗暗耻笑。
弹劾商贾,商贾又不是朝臣,傻了不成。
原本还有些心慌的章松陵,面露戏虐之色。
还以为楚擎要整什么花活,结果却又是因商贾之事。
孙安也有点懵,看向黄老四,后者也是哭笑不得。
看商贾不顺眼,封了便是,拿到朝堂上说什么。
楚擎对群臣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经过千骑营昨日调查,京中还有一家铺子,拖欠税银没有补交商税。”
黄老四显得兴致缺缺。
要是十几个商贾,还能榨出个几千贯,就一个商贾,至于拿到朝堂上说吗。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大声说道:“商贾之事,全权交于京兆府查办便可。”
马睿出班:“楚副统领,是哪一家商贾,告知本官便可,下朝后,本官自会派人索要。”
“昨日有一家…”
话还没说完,章松陵冷笑道:“既是昨日,何来的拖欠一说,昨日月初,按照昌律,当月缴补税银便可,楚副统领,太过心急了吧。”
这一番嘲讽,不少臣子暗暗鄙夷。
就一家商贾,而且还是昨日查出来的,今日就要让人家补齐,还拿到朝堂上来说,没事找事刷存在感呢?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打断我,和你礼部有关系吗。”
楚擎怼了一句,随即看向马睿,抬高音量:“马大人,非是我心急,而是这家商铺有古怪。”
“古怪?”
“不错,南市有一家铺子,无缘无故少了五万贯,这五万贯,不知去向。”
章松陵面色微变:“铺子,可是叫周记。”
“周记,石料铺子。”
章松陵面色呆滞,这一刻,他怀疑楚擎是不是之前被太上皇给脑子打傻了。
不知去向,废话,送进宫中,那可不是不知去向了吗。
“楚副统领。”章松陵满面得意之色:“那周记铺子,是本官亲族名下,既然你提及,那本官自然要好好解释一番,不错,是有五万贯走了账面,只是这钱,送到了宫中,当年华妃娘娘与兰贵人为本官亲族垫付了一些钱财开了那铺子,写了书约,日后赚了钱,便是五五分账。”
章松陵原本都恨不得全世界知道他和宫中“合伙”做生意,现在楚擎提起来,哪能不解释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不少臣子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变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就连黄老四都开始怀疑楚擎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他和太上皇倒是无所谓,问题是楚擎明明是要搞章松陵,为什么还要主动提起这件事,深怕朝臣不帮章松陵吗?
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送进了宫中。”
“不错。”
“那送进宫中,你也不能不交税啊。”
“税…”章松陵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足金足赤的大傻x:“楚副统领,你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莫不是,想要让宫中补齐税额?”
说到这里,章松陵下意识看向黄老四。
因为楚擎这一番话说出来,明显是让天子下不来台。
谁知楚擎突然又开了口:“那不对啊,你说五五分账,是吧。”
“是又如何。”
“那周记铺子,这个月走了将近三十万贯,为什么你只送进宫中五万贯,不应该是十五万贯吗。”
“嗡”的一声,议政殿,乱了。
黄老四差点没做住站起身:“三十万贯?!”
君臣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礼部之中,走出了一人,正是邱万山。
章松陵终于明白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一刻,他恍惚知道了,自己,又被坑了。
明明赚了三十万贯,才给宫中五万贯,这就等于是…欺骗了天子和太上皇,坑了人家的十万贯!
连天子和太上皇的钱,都敢黑下来,后果…很严重!
一瞬间,章松陵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了,连忙跪倒在地,辩解道:“陛下,此事非是如此,虽是记录在石铺子的账面,可卖的却是…”
话未说完,楚擎冲着龙椅的方向高声打断:“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事关涠江以南。”
“涠江以南”四字一出,君臣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
涠江以南,代表的便是吴王!
而关于吴王,大家心知肚明,这家伙现在就是处于造反和不造反的边缘来回试探。
楚擎朗声说道:“根据千骑营调查,二十日后,吴王之子昌轶诞辰,不少涠江商贾来到京中,耗费巨资为吴王之子购买贺礼,按理来说也是寻常,不过是那些商贾购买写奇珍异宝讨好吴王罢了,可臣让人暗自打听了一番,不少商贾花费了数万贯甚至十数万贯,购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特此禀报。”
朝堂之上,再次乱了起来。
礼部走出一人,正是邱万山,老邱皱眉斥责道:“楚副统领莫要在朝堂之上胡说八道,莫非,你是说那些商贾都是吴王派来的,以购买贺礼为名,实际上却是暗中给朝中大臣钱财收买拉拢他们!”
楚擎也没想到邱万山跳出来了,楞了一下,随即连忙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就是猜测。”
邱万山不吭声,回到班中。
老邱一般开口就是点题,以免有些脑子不好使的人听不明白楚擎的弦外之音,当然,就说出一句话,彻底震惊了所有朝臣。
议政殿,沉默的吓人。
跪在殿中刚刚话只说了一半的章松陵,如坠冰窟。
他终于,终于终于知道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被耍的彻彻底底,被耍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错,楚擎收网了,最后一击,完成了。
现在留给章松陵,只有两个选项。
一,不解释钱的事,让天子,让太上皇,让朝臣,让天下人误会,他给应该给宫中的十万贯,黑到了自己兜里。
二,解释清楚,这钱,不是给宫中的,是他自己卖了府中的奇珍。
可一旦这么解释的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他是收了吴王的“钱”,而且,会被怀疑,被怀疑他和李文礼一样,是吴王的人!
章松陵心,很冷,身体,也很冷。
二选一,无论选哪个,他都是死路一条!
原本,他应该选择第二个选项的,可是要如何说?
说不知道和他大夫人交易的人是吴王的人吗?
天子,会信吗?
就算天子不会信,千骑营,也有办法让天子信。
木然的转过了头,望向了不知何时退回柱子后面的楚擎,章松陵看到了那副表情。
楚擎再次竖起单掌,对着自己的脖子,摸了一下,又吐了吐舌头。
章松陵也终于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了。
不是楚擎要悬梁自尽,而是他已经给自己的脖子套好了一根绞索,一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