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抬起脸,没有望向他,而是直直望向蔚蓝色的天空,声音飘渺道:“他刚才说的没错!”
夜玉珩身体猛地一僵。
长歌拿下手中的外套,转过身,望着夜玉珩:“我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嫁给你!刚才,我也的确陷入了……”
“凤长歌!”夜玉珩发红了双眼,盛怒地将她未完的话给截断,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臂膀,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的手给生生拧断。那眼底的滔天怒意恨不得将她焚烧成灰:“你可知道再过几日我们便要成亲了!”
臂膀传来钻心的痛,长歌脸色依旧平淡无波澜,她知道若是现在不说,那么今后她便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无法让自己在心中还留有他人的时候嫁予他,这对他根本就不公平。
长歌望着他:“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骗你!”
她的语气极为干脆,甚至于丝毫不拖泥带水,正因为如此,夜玉珩知道,这百年的相伴终究敌不上她心中藏有的那人。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人抽尽,夜玉珩松开她的臂膀,踉跄地退了一步。
他唇角泛起自嘲的弧度,呢喃道:“有时候我倒宁愿你骗我呢!”
长歌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对不起!”
夜玉珩凤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终究什么也未说,转身离去。
“爹爹……”糕团望着夜玉珩渐行渐远的背影,焦虑地拉了拉长歌的手,“娘亲,爹爹生气了,您快点去拉住他啊!”
长歌屹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到,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神色飘渺。
糕团又急急地唤了一声:“娘亲!”
长歌平静的脸庞终于浮起丝丝变化,她低下头望着糕团,柔声道:“糕团,若是我要告诉你,我要离开了,你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还是留在这里陪你的爹爹?”
糕团自小就看尽了人情世故,受尽了人世冷暖。现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家,感受到了丝毫温暖,这么快就要面临着诀别,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泪水嘀嗒而下,他摇着长歌的手臂,声音夹带了一丝哭腔:“我两个都要行不行?糕团好不容易才有了亲人,好不容易才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想这么快就又变回到了以前的那样!”
长歌向来性情清冷,但不知为何面对糕团眼眶中流出来的泪水,她心既然软了几分。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好了,我只是同你开玩笑了,我们先回去吧!”
“真的吗?”糕团扬起小脸天真地望着长歌,见长歌平静的模样不像是撒谎的样子终究止住了哭声。他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道:“那我们走吧!”说着,他小手拉着长歌大手往他们所住的地方而去,长歌亦是任由他拉着前行。
夜轲比长歌意料中的晚来了半柱香的时辰,此刻,长歌早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
见着层层包围着他们的众人,糕团伸出小细胳膊挡在了长歌的面前,凶巴巴道:“你们要做什么?”
糕团长得一副唇红齿白、粉琢玉雕的模样,所以即使是凶巴巴的依旧没什么威慑力。
夜轲虽然没有见过糕团,却也从下人那里听说有关于他的事,无非也就是夜玉珩见他可怜所以才认他做了一个干儿子。
糕团毕竟年幼,夜轲根本不将他放于眼底,他直接抬步跨入门槛,往厅内的正上方的位置坐了下来,翘起了一个二郎腿。立即有下人上前为他倒茶。他轻啜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口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今晚儿来的目的!”
这个你字虽然未曾指名道姓,长歌却也知道是在同她说话。
长歌面色平淡,声音嘶哑道:“大殿下无须担心,老身今晚便会起身离去!”
夜轲便稀奇了,夜玉珩已经对外宣布即将要娶她,只要过上几日,她便是这夜叉族的二殿夫人。按照凡间的谚语来说,那就是飞上了枝头变凤凰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啊。
他以为他定然得费上些口舌,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武力的准备,没想到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同意了,叫他如何能不震惊?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夜轲见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一时间善心大发,若是一些小事情,成全她的心愿也无妨!
长歌素手轻翻,一瓶包裹严实的梅花酒霎时浮现。长歌走到夜轲的面前,将它递给他:“这是老身应允二殿下所做的梅花酒,还请大殿下亲自交给他!”
夜轲伸手接过,他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道:“就是这个?”
长歌微笑已对,似想到了什么,她转首,朝身后那小男孩招手道:“糕团,你过来……”
糕团听话地走了过来。
长歌望着夜轲道:“老身还有一事祈求!糕团自幼无爹无娘,在外面流浪长大,我居无定所,与其让他跟着我受苦,到不如让他留在这里。他现已经唤玉珩为父亲,您自然也就是他的大伯,我想请大殿下将糕团转交给二殿下!”
夜叉族还是能养得起一个小孩子的!夜轲爽快地应道:“这个好办!”
糕团见长歌轻而易举地安排了他的去处,发红了双眼,“不要!我不要与娘亲分开!”他双手紧紧地抱着长歌,几乎要勒得她难以透气。
长歌也有些不忍,她柔声安抚道:“糕团,你乖!娘亲此次离开,连自己都不知要去哪里,别说照顾你了,就连我自己也需要人照顾,你又何必跟着我受苦?你跟着玉珩至少能有个安定的地方!”
长歌以为好言相劝,糕团便会听进去了,谁知道,他根本就不听,他以为长歌真的不想要他,哇地一声哭的昏天暗地了起来:“不,我不要,娘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娘亲需要人照顾,那就由我来照顾,反正我不要与娘亲分开!”
长歌微微蹙了蹙眉:“即使生活艰辛也不会悔吗?”
糕团想也未想便开口道:“我不后悔!”他拉了拉长歌的衣袖,哭着哀求道:“娘亲,你就留下我吧……我保证乖乖听话,不吵不闹,你别抛弃我……”
长歌心中有些不忍,她摸了摸他的光头:“既然你不怕吃苦,那便擦干你的眼泪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真正地坚强起来!”
“好……像个小男子汉一样!”糕团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果然不再哭了!长歌朝夜轲微微鞠躬道:“既然如此,那么老身先行告退了!”
夜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长歌不再过多停留,她目光望了一眼生活了一百年的地方,心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终究抬步离去。
出了房门,糕团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望着长歌:“娘亲,你不与爹爹去告别了吗?”
长歌低头望着一眼他,声音恍惚道:“与其到最后徒增伤感,不如就这样洒脱地离去!这样于我于他都好!”
“可是……”糕团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长歌却已经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好了,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
鹅毛大雪飘扬落下,纷纷扬漫天皆白。
花园凉亭上面,一袭烟衣挺拔的男人站在护栏旁边迎风而立,风吹过,墨烟的发丝漫天飞扬,无形中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男人目光从高处望下,透过他的视线,依稀能见夜色之下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正艰难地走在雪地之中,迎雪前行,因寒意的缘故,两人冷得瑟瑟发抖。
他高昂起下颚,扬手灌了一口酒。
脚步声嘀哒嘀哒地响起,是靴子踩在台阶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有男人走了上来,站在他身后卑躬屈膝道:“尊上,一切已经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尛婆她离开了!”
花无忧目光幽邃,他唇瓣荡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抬头,又灌了一口酒。辛辣入喉,纵然已经喝了不小十瓶酒,诡异的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醉意,反而,越喝越清醒。
夜轲以为花无忧没有挺清楚,正打算再唤了一句之时,低沉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夜轲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花无忧,终究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花无忧的视线再次落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望着逐渐消失在雪地中的两道身影,他黝烟的眸子渐渐幽邃得深不可测了起来。就像是隐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暴风雨,稍有不注意,便会将人搅入其中,万劫不复。
“尛婆是吗?”花无忧轻声呢喃出声,“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因为,我不敢保证会不会亲手杀了你!”
长歌背脊莫名地泛起一阵冷凉,她打了一个冷颤。
夜叉族外围乃是一片浩瀚雪山,绵远起伏,几乎一眼看不到尽头。长歌与糕团漫无边际地走在雪山上,糕团望着长歌:“娘亲,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长歌望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缓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糕团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歇脚,那里特别的暖和,我流浪的时候几乎每晚都睡在那里。”他拉着长歌的手,往另一条方向走去,“娘亲,你随我来!”
糕团带着长歌所去的是灵山上一处较为隐蔽的洞穴,洞穴里面因为有一池温泉,所在洞内也特别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