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薄荷香扑鼻而来,长歌紧弦着的心松了下来,不用抬头,已知来人是谁,伸手,自顾地环上了他的腰,贪恋地吸着他身上的熟悉清香。
头顶上方,男人带着轻轻地叹息声响起:“怎么这么冒失?可有撞疼?”
长歌心底有股暖意缓缓淌过,似马上就要溢出来。她下意识地想摇摇头,可是又转念一想,当年的陶妖,处处想要引起花无忧的注意,只要能让花无忧同她靠近之事,通通不放过,是以,又摇了摇头。
如今,她既然回到了从前,自然是要与陶妖的身份活下去。
“疼……很疼……”长歌离开花无忧的怀抱,清冷的脸颊破天荒地浮起一丝委屈,未免花无忧不信,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虽是同一人,但转世后的长歌性子终归与陶妖有些不同,所以,当她做许久以来不曾做过的事情之时,动作多少有些生硬。
“让我看看!”花无忧眉头轻拧,拿开长歌的手,认真地打量她的额头,见其白皙光滑完全没有红肿青紫的模样,眼波轻动,唇角荡出一丝笑,却是习以为常,凑近身子,在那一处轻轻落下一吻。
柔软的触感从额间传来,长歌心蓦地一跳,脸颊滚烫如火烧,往后大退一步,却被一双手紧紧环在了原地。
花无忧凤眸轻轻一挑,带着丝丝无奈的宠溺:“都快成亲了,怎的还这般不适应?”
这句话,记得花无忧当时也曾对她说过,而当时,陶妖的回答是:“你……你若再多亲我几下,我便能够适应了!”,话脱口而出,长歌脸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红,整个人稍显得紧张急促。
花无忧眼底蕴上笑意,伸出那只白玉般的手无比宠溺地揉了揉长歌的头,淡雅笑道:“与那些仙娥呆了这么久,倒是一点也没有学会女儿家的从容矜持。”话到这里,他又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有些累,想歇息一会,你乖乖地去帮我削个苹果!”
往常,她跟在花无忧的身边,除了整日吃喝玩乐之外,最擅长的便是削苹果与研磨了!
她记得从前有一段时间,花无忧与碧波仙子走得较为亲近,她知花无忧素爱吃苹果,就削了整整数千个,那果子园里面的苹果不管生的熟的皆被她采摘尽了。
当她兴致勃勃地将那苹果放到他面前,花无忧头疼地望着她,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从中挑出三个苹果,剩下的,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别无他法,她只是将那些苹果一个一个吃了下去,吃了她整整一个月,以至于,她好长一段时间,看到苹果就忍不住想吐。
君临许是真的有些疲惫,抬走走至床榻便躺了下去。
长歌转首,果见不远处的桌面上摆放着几个娇红欲滴的苹果,她走上前,安静地坐在桌旁,一手拿起苹果,一手拿起削果皮的钝器,开始有模有样地削了起来。
她转世之后,从不在碰过这东西,动作早已生疏,一时不甚,那刀刃割破了手指,溢出了丝丝殷红的鲜血。
仙体有自动复原的功能,受了轻伤,只是转眼的功夫就会痊愈,却不曾想,这伤口非但不愈合,血还越流越多。
长歌轻蹙起眉,也未没有多想,面色淡然地站起身,从柜中拿出一条白色的纱布将伤口包裹起来。
待伤口包裹好,她再次转回首,欲将半途中被她放在一边的果皮削尽,却瞧见一袭黑衣倨傲的男人正站在窗外,目光幽邃地望着他,那眼神似哀伤、又似悲凉,就好像蕴含了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身体蓦地一滞,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走至桌旁,将那苹果皮削尽,深深地望了一眼还在床榻上熟睡的白衣男人,这才起身,走出了屋内,顺便轻关上门。
此时正逢晌午,烈日高悬,照耀在人的身上颇有些刺目。
屋外,有一片浑然天成的碧潭,碧潭莲花芳艳,中央用竹子搭建了一座雅致的凉亭。
凉亭围栏边缘,一袭黑衣挺拔的男人正站那里背对着她,微风吹拂而过,漆黑的发丝随风轻曳着,那萧瑟的背影说不出的孤寂落寞之感。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假的?”男人幽幽开口,声音平静地好似潺潺而动的流水,淡而缓慢。
长歌步履一滞,心几不可觉地紧紧一揪,声音寡淡而疏离道:“那又如何?”
这一句轻而淡写的那又如何,男人身体微僵,目光飘渺地望着下方这一大片迎风摇曳的白莲,扬唇,竟然低低地低低地笑了出声。她果然……果然是真知道了!
他费尽心思进入她心镜,想救她出去,却不曾,她居然是自愿留在这里!
那他……做这些又有何意义?
长歌听到那闷沉地压抑地笑声,胸膛隐隐有些堵得难受。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心底多少对他也不似之前那般厌恶,但,若是要原谅他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她心坎那一关却还是过不去。
她敛下所有的情绪,漠声道:“你走吧,你不该来这里!”曾经她便听仙友提醒过,这九宫塔的幻境一经禁锢,那么,里面的人便再也出不去。他委实没必要留在这里。
君临幽幽抬起头,转首,望着凉亭外那张清冷无霜的容颜,薄唇轻启,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吐出:“花无忧他死了!”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
“他早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死了!”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君临冷漠地望着她,“他再也回不来了。而你眼前这个人,他只不过是九宫塔依据你内心所执念的东西幻化出来的人而已。凤长歌,你究竟何时才能够清醒过来?”
他的话一字一句犹如利刃狠狠戳在长歌胸口,直至痛得她鲜血淋淋。
“我说过那又如何?“长歌面上浮起一丝愠色,语气难免下沉了几分,“我不管他有没有死,现在他在我面前,就足够了!”
是的!这已经足够了!
这五百年以来,她连做梦也不敢想到他!她害怕她只要一想到,脑海之中便会浮现大婚之****亲手拿着匕首插在他胸口的那一瞬,那鲜红滚烫的血染满了她的双手,他眼底流露出的错愕神情,直至现在她也忘不了!她怕……她真的害怕……
如今,所有的一切在这幻镜之中都将重新来过,她不用****活在内疚自责中,花无忧依旧还活着,她也仍旧陪伴在侧,这于她而言便已是莫大的恩赐。
“真是情深似海。”君临凤眸定定地望着她,面上却冷得不像话。他抬步走近,直至她面前才顿住脚步。
一股威严的迫人压力迎面而来,似乎辗转之间能将人碾成粉碎。这种感觉长歌极不喜欢,她微蹙了眉,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君临目光逐渐变得深邃难测,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就连那双黝黑的眼眸也满是冷冷的幽光:“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竟然来了,我就绝不打算空手而回!”
长歌心膛剧烈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为何意,君临突然抬步掠过她,直往她身后的屋内走去。
长歌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骤然反身,恰巧就在此时,那紧掩着的门“吱呀”地一声被人从里处打开,一袭白衣胜雪的温雅男人走了出来。眼前凛冽的剑光一闪。
她脸色骤然一变,声嘶力竭地喊出声:“不要……”却终是晚了一步,只见剑闪风过,那白衣出尘的男人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就被一剑刺穿了胸膛,瞬间,整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歌呆呆地望着那消散在天地之间的身影,呆呆地望着,那澄澈明亮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她脚步跄踉地退了两步,仿佛在那短短的刹那,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周遭景象天旋地转,光芒顿退,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漆黑,静溢的无边无际的漆黑。纵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长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随之飘散而来的兰馨香也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连我最好一丝绮念也要剥夺?“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怒也没有一丝气,就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然而,只要细听,便会听到那语气中蕴含着不可忽视的颤音。
君临步履猛地一滞。
因此刻是坐着背靠着墙壁,长歌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转身,望着那站在黑暗中的挺拔身影,虚弱道:“为什么,什么要连我最后一丝奢念也要剥夺?”语气比之之前加重了几分。
面对这一声声的质问,君临轻垂下眼帘,淡漠道:“那只是幻象!”那音还未落地,“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似乎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瞬间戛然而止。
君临脸颊骤然一痛,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