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轻嗯了一声,欲推门而入,却被守护在外的魔婢拦住了去路,魔婢恭敬而谦卑道:“尊上吩咐,若无他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进去,请护法恕罪!”
潋滟深凝了眼,紫烟是君临身旁最为亲近的宫婢,负责照顾他一切事宜,今日,居然被派来照顾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吗?双拳握紧,她面目冷静,低声道:“可知这里处是谁?”
潋滟知明知她不可能回答,却仍忍不住询问一二。似应了她所想,紫烟果然摇了摇头。
潋滟知问不出什么,冰冷的眼眸望了一眼那紧闭着的屋内,拂袖离去。
……
日落夕山。夜归殿。
紫烟推开而入,幔帐轻曳,床榻上的绝美女子睁着双眼紧紧望着上方,双目空洞无神,宛如精致的布娃娃,毫无生气。
她从昨夜至今日守在屋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五百年以来,无论多少妖姬主动投怀送抱皆被尊上拒而远之,以至于妖魔两界上下皆以为尊上有龙阳之癖。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尊上,居然会因为一名女子……宿醒!
如今看来,那传言当真不能信。
她低垂下眼,视线落到下方撕得零碎的淡烟金衣裳上,在望了望旁边桌面上摆放得整整齐齐、丝毫未动的衣裳,轻轻叹息了一声,走上前,低声道:“姑娘,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您……要不下来走走?”
长歌依旧毫无半点反应。
“姑娘,自从尊上当任魔君这五百年以来,从未曾有女子能够进入这夜归殿了!您是唯一一个。想必,尊上是对姑娘用了真情,事已发生,姑娘又为何不好好接受,何必委屈自己?”
长歌仍旧没有丝毫回应。
紫烟无奈地摇了摇头,知她不想说话,也未在打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缓声道:“奴婢叫紫烟,就在门外,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唤我一声即可!”说完,转身往门口而去。
“他,是君临!”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原貌的声音响起。长歌这些年虽在丹霞山闭关,但,或多或少听过君临的事迹,是以,并不陌生。
原先,她还在想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魔界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起死回生,连天帝也惧,对他多少还有些轻视。想不到,她才刚闭关而出,居然就被他掳了过来,还……真是嘲讽!
紫烟步履微滞,回首,轻应了一声:“是!”
果然是他,怪不得能封印她的法力。长歌沉浸了一瞬,未在继续,轻合上眼,冷声道:“帮我备些洗澡水过来!”
“是!”紫烟轻颔首,瞬即退了下去。
不稍片刻,那洗澡水便已备了上来。紫烟抬步走近,欲服侍长歌沐浴,长歌缓缓睁眼,声无起伏道:“你们都退下吧!”
紫烟微楞,见她面上那漠然得不能拒绝的神色,轻点头,拂手,四周魔婢徐徐退下。
四周顷刻恢复一片静谧。
长歌这才掀被起身,往那浴桶而去。之前,她躺在床上尚未查觉,如今,这般赤身一看,才发现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细细麻麻一片。
整整三日了,居然,还是这般明显吗?
她跨入浴桶,将整个身体埋入水中,拿起澡巾拼命地搓着颤抖地身体,大颗大颗地泪珠滚烫地跌落,她却并未哭出声。朦胧水雾之下,瞬即,她身上已是一片渗人的红,转眼之间,那雪白的肌肤已被擦破,满是殷红的鲜血。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将整个人都沉浸在水中,然后,慢慢地下沉,慢慢地下沉,体内略渐窒息,正当长歌感觉到魂魄要脱体而出之时,身体被人猛地往上一提,直提出了水面。
“你在干什么?”冷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君临着一袭金丝镶边的黑衫,整个人如地狱深渊而来,一脸冰沉地望着她。
长歌麻木地站立着,平静如水的脸颊静得没有一丝涟漪,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恼,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喜,只是如同一汪死水般静静地站立着,双手仍旧拿着绵帕擦得那鲜血淋淋的手臂。
君临视线落在她身上,望着她那被搓得鲜血淋淋的肌肤,面色冷俊得不像话,一手将她手中拿着的澡帕夺过,打横将长歌抱起,直径便往床榻走去。
长歌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丝丝波动,脸色浮现湛人的苍白,她双拳紧握,扭动着身体欲挣脱他的臂膀。
李桢低垂下眸,紧紧望着她:“你若在乱动,我便不只是为你上药了。”
上药?
长歌愕然抬头,那一瞬,长歌清晰地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幽邃得如深潭般的眼睛,与记忆中的眼眸渐渐重叠,浓黑似墨的眸子,其间的疼惜与懊恼令周遭的空气在那瞬间静止。
长歌原本急躁的心骤地平缓了下来。
李桢——
不知为何,她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他的身影。
君临微微淡笑,眼中划过一丝异样:“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莫非,你不仅仅是想我为你上药?”
“我纵然再不济,亦不会对一个魔头产生旖旎念想。”长歌撇开视线,此刻赤身裸体被他抱着,脸色极为难看,待君临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时,她下意识地就拿过那棉被往身上盖去,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君临轻笑出声:“你身体有哪一处我没有见过,你在害怕什么?”
长歌心中怒气横织,冷声道:“无耻!”
君临轻勾唇角,对于长歌的话也不气恼,手腕一翻,一瓶金创药已凭空落入他掌心之中,云淡风轻道:“若是你觉得自己委屈了话,我也可以‘坦诚相待!’”
长歌漠然地望着他,摇曳的烛火之下,那步铃簪在那凌乱发鬓间的灼亮得令人不寒而栗,浸湿的发丝上有水滴滑落,使人心寒:“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最好祈祷有朝一日,别落在我的手上,不然,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君临眼眸黯淡了几分,又瞬间被他掠得干干净净。
他打开金创药,抹了膏药涂在她漏出来的香肩之上,淡声道:“如此到好,丹霞山未来族长自然当有此番气魄。自寻短见实属懦夫之为!”
泌心的冰凉入体,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长歌微蹙了眉,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伸手一拂,竟然将他手中金创药打落在地,“哐当!”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她将被子往上提上一分,漠声道:“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君临手中动作微滞,望着地面上的零星碎片,转头深深地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
他垂下眼,掩住眼底翻涌的漩涡,将自己一切情绪掩得干干净净,言语低而沉缓道:“身上的伤口若不处理定然加重。你现在没了法力,伤势无法自行痊愈,你若不想见到我,我出去便罢。半柱香之后,我在回来。”
长歌轻抬眼梢。想不到他居然也会这般好说话。
“不过,我回来之后,若是见你身上的药还未曾涂,那,我便用你最不喜欢的法子,亲自来涂!说起来,我倒是很喜欢最后这一种!”
长歌身体猛地一僵,轻抿了唇。
君临瞧她模样,知她听了进去,又变幻出了一瓶金创药,递到她手中,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待脚步声越行越远,长歌紧绷着的弦才松懈下来。她轻垂下眼,静望着手中这瓶金创药,再抬头望了一眼那随后紧闭的屋子,面色复杂,沉呤了一刻之后,这才打开药瓶,将药膏涂了上去,转眼,那被她戳破的皮又恢复如初。
当君临再次回来之时,长歌已重新穿戴好了衣裳,站在靠窗的位置,遥遥望着半空中透红的月色,负手而立,发丝随风轻曳,一袭白衣飘逸飞扬,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凡间与天界的月色皆是金黄之色,独有这魔界的月色是红色的、妖异的似朱血般的红,就像是透明的血珠,晶莹剔透。
想到这几日经历的种种,不知何时才能走出这魔界。
她轻阖上眼,面上颇有些疲惫不堪。
“这魔界的月色与九重天上是否不一样?”沉稳内敛的声音响起,长歌睁眼,瞬即,又恢复一副淡漠无波的平静。
窗前的女子傲然孑立,本就异常消瘦的身子更是形销骨立。
君临眼眸微动,待尾随而来的魔婢将菜肴全都放上之后,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走上前,温和道:“神仙虽不食人间五谷,但如今你法力被束缚,已无辟谷术,几日未食,想必饿了吧?我叫下人为你备好一桌饭菜,过来尝尝,看合不合味口!”
长歌声音飘渺道:“我虽被禁锢了法力,可并没有失去思考能力。说吧,你将我囚禁在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君临步履微滞,目光幽邃地望着她,声音如流水般平静:“你想知道?”
长歌转了身。
君临深凝了眼她,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若想知道也并不难。你过来陪我安静地吃一顿饭,我便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