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冷沉了脸:“你在做什么?”
李桢顿时回神,他怯怯地望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我……我……”
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长歌直接将他的话给打断:“抄写论语三百遍,明日给我!”说完,她清冷地瞥了他一眼,袖袍轻拂,转身直接穿墙而出。
李桢怔怔望着她的那离去的背影,确定不会在回来之后,唇角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
金窿窟是皇城内外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这里之所以被命为金窿窟,是因为这一条街除却茶楼、酒店之外、最为声名远播的便是那些勾栏瓦舍。而勾栏瓦舍之中,最为着名的便是那“藏春楼。”
藏春楼的女老板春三娘三十四岁有余,但天然媚态、风韵犹存。举手投足之间不仅风情万种、那容貌更甚是美若如仙、就连她手底下各个女人皆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能歌载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却那身份,丝毫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说起来,这藏春楼的老板春三娘也是个狠辣的主,她十三岁来到京都,无权无势,凭借自身美貌与八面玲珑的机智在这金窿窟开了间青楼,同僚陷害她便比之更狠;同僚纵然烧楼,抢她的人,她便比之更绝。
在短短一年期间,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女人便在这勾栏瓦舍之中立稳住脚、长年盛极不衰、还将生意经营得如此有色,不由让皇城众人津津乐道。
今日,正是这藏春楼三月一度青倌初夜的拍卖会。此刻聚满了买卖叫价的众人。
这大堂之内,分为上下三层。从三楼看下,大堂中央圆形舞台上,摆放着一张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有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女子着轻纱楼衣躺在上面,床的四周悬着轻纱宝罗帐,帐上遍洒五颜六色的花瓣,风起绡动,如坠仙雾。女子虽被轻纱隔了开来,但依稀能见里处那玲珑身段。
那圆台下方的男人虎视眈眈地瞪着里处,双目透过那罗帐,恨不得将里处的妙人生吞活剥般。
大殿中有人高喊:“我出一千两!”
又有人叫道:“我出二千两!”
还有人提价:“我出五千两!”
激烈的叫喊声绵延不绝,三楼处,春三娘眼中浮起一丝笑,正转身欲走,突地,一个小厮走上前,在她耳畔附耳几句,她眼眸微动,望了他一眼,立即抬步离去。
藏春楼的前院用来招呼客人,这后院便是春三娘自己居住的地方。
沿路上皆有小桥流水,假山旖旎,高高的碧竹随风影动,倒也不失清雅。在一处屋外顿住脚步,春三娘敲了几下门。
“进来……”屋内淡淡的似轻风拂过的声音传出。
春三娘凝了凝眸,推门而入。便见一袭黑衣雍容优雅的男人正迎面走出。
她微行了礼,低声道:“少主!”
男人微微一楞,似乎未曾料到是她,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是你救了我?”
春三娘点头颔首:“三娘外出采办,在回来途中,遇到少主昏迷在地,所以,自行做主,将您扶了回来!”边说边走到屋子中央的桌旁,伸手,拿起茶壶,然后在拿出摆放在旁边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了李桢所在的方向,笑道:“少主请用!”
李桢淡雅的眼眸轻轻望了她一眼,走了过去,缓缓坐下:“想必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你也听说过了?”
春三娘风情万种般一笑,将茶壶轻轻放下,缓缓道:“如此重大的事情,三娘怎么会错过?”
李桢眼梢轻挑,颇有几分意外:“竟然如此,为何,你不质问我?”
春三娘笑道:“三娘竟是宋家的人,为少主差遣,所以,不论少主做什么决定,自然,都应当毫无保留的相信你。”
看来,他之前倒是多虑了。
李桢不禁摇头失笑,春三娘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宋老?
一想到宋老,李桢心不自觉地微沉,立即问道:“你可知宋老在哪?”
“我也不知道!”春三娘摇了摇头,有些忧虑道:“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宋老就开始变得有些奇怪,整个人时常心绪不宁的,每当我问他之时,他也不说,最后,既然连招呼也不打便关了空无棺材铺。杀了李烨霖之后,他便消失了,我尝试着找他,可是,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赵罡,他近日似乎也不太正常,我几次三番派人送信给他,皆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李桢凝了眉,沉默了一瞬,还是打算将实情告诉她:“赵罡他已经死了!”
“什么?”春三娘霍然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他已经死了?”她脸色微微苍白,身体隐隐开始有些颤抖。
“嗯!”李桢轻轻应了一声,双眼深邃道,“他已经死了近一个月有余。”
“一个月……”春三娘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轻喃道:“不可能的,前几****还在大街上看到他下了早朝坐马车回府,如若,他早在一个月之前遇害,那么,我见到的人又是谁?”
春三娘细想之下,越发觉得可怕,如若,赵罡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遇害,被人取而代之,那么,说明那背后之人不仅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且,早已潜伏在他们之中,掌握着她们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李桢双眼微眯,凝声道:“还有一事,当日,我并没有下令叫宋老去杀李烨霖。”
“没有?”春三娘愕然出声,显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怪不得那****就觉得奇怪,您才刚除了沈氏,在朝廷之上还未建立自己的势力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下令除了李烨霖?因此,宋老还特地写了一封信叫赵罡送给你,去确认一下,是否是真的要杀了李烨霖。想来,那时候赵罡便已经被人调包,所以,那封信才没有及时传到你手里。”
李桢沉声道:“当日,你们是如何确定我要你们杀了李烨霖的!”
“是赵罡传来的消息!”春三娘想到那日的情场,语气中闪过一丝懊恼与自责,“赵罡这十多年对宋家忠心耿耿,所以,我与宋老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况且赵罡武功高强,谁能想到,他好端端的居然死了还被人顶了包!”
李桢陷入沉默。
春三娘见他不语,沉呤了一刻,缓缓道:“少主,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那人竟然已经潜入到了宋家内部,想必,他已经将宋家内部摸了个彻底。你在宫外密切注意京都一举一动,有任何消息便联系守城楼的顾大人,他知道后自然会通知我。”
李桢眼底冷意骤然凝聚:“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宫,看看能不能有办法将此人给引出来!”说罢,他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少主……你现在不能去皇宫……”春三娘脸色微变,立即唤住了他。
李桢顿住脚步,转头,颇有些不解。
春三娘欲言又止了一会,吐吐吞吞道:“您……您的脸……”
李桢深凝了眸,转身走至旁边梳妆台前,走到那铜镜面前,凑近一看,一张平淡无奇完全没有辨识度的五官霎时浮现。
李桢心猛地一沉,伸手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脸,似乎有些难已置信。
因为镜中这张脸于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
春三娘凝了凝眉,缓缓道:“三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那街道上,我看到您之时,您的脸还好好的,我送你到这里之后,不知为何,那脸……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李桢轻抿了唇。看来,他是被人设计了,那些人被派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他,而是拖延时间,一个,待他体内毒发的时间。
只要他在宫外毒发,在生命不受到危险的情况下,宫内的长歌自是不知情,那么……在换了脸的前提之下,自然就没有人能够相信他是太子李桢,更甚是,那背后之人可以顺理成章的让那顶替他之人以他的身份留在东宫。
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长歌岂不危险……
李桢心膛猛地一震,衣袂一荡,立即疾行而出。
东宫。
沉沉夜色之下,寒风肆无忌惮的吹啸着,打在人脸上生生的抽疼,走廊处宫婢们紧拢着衣物行色匆匆。唯有那湖泊杨柳之下站着一袭淡烟金长衫的孤傲女子,她神色淡漠,似乎根本就不觉得冷。
长歌遥望着这漆黑的夜色,静静立于这风尖之中,整张脸掩藏在夜色之下,令人看不清任何情绪,她身子本就冰凉,被这寒风一吹,越发的没有温度了。
“师傅,小心着凉!”身后有男子款步而来,长歌只觉肩膀徒然一沉,身上已有暖意流淌。
长歌视线落在那白色狐裘之上,在顺着那白色狐裘落在面前那一袭明黄袍冷洌倨傲的男人身上。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给她的感觉不尽相同。
长歌缓慢的收回视线,声无起伏道:“听说,今晚你杖毙了十名宫婢!”
假李桢眼底冷意昭然,眼眸微微一转,又被他敛得干干净净。“她们在背后诋毁本太子,自是该死!”
“该死?”长歌目光飘渺,声音清冷如泉:“那冯姨呢?你又当如何解释?她只是在旁边劝阻了你,你为何说出如此寒彻人心的话,甚至,失手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