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见天色尚早,李桢唤了人帮他洗漱,重新穿戴好之后,便上早朝去了。
待人走远,那强装的镇定无事突然委塌,长歌唇角一条细细的鲜血缓缓溢出,她皱了皱眉,伸手漠然将血迹拭去。
那纯钧剑果然厉害呢……若不是她法力高强,此刻怕早已是倒地不起了。
……
朝堂之上,龙榻之上皇帝此刻却在龙颜大怒,袖袍往旁一扫,那堆得满山高的奏折已全部跌地。
而底下的众位朝廷大臣各个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气氛压抑的可怕。
皇帝锐目冷冷往下方一扫,最终,视线落在那跪地左侧第二排的中年男人身上,沉声道,“魏宜民,你身为户部尚书,这赋税今年比往年,整整少了有三千万两,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魏宜民跪地,“请皇上恕罪,淮阳今年干旱,所有务农的百姓,所种地农作物皆滴米不长,所以收成比往年少了三分之一;而波城、联县、守群等地水灾泛滥,朝廷今年三月份还镇灾拨了五百担粮食,衣匹一万,另免了三年赋税……所以……”
“好,朕便算这些不计,那么溧阳呢?那个地方乃是商贸流通之口,丝绸与茶叶遍布天下,名生富饶,交上来的账目却是年年亏损,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魏宜民吞吞吐吐道,“这……是因为……”
皇帝沉声道,“因为什么?”声音不怒而威。
魏宜民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皇帝,低声道,“皇上可还记得前朝大将军傅义?”
皇帝身体一顿,仿佛看见了昔日马背上那绝决离去的背影,恍声道,“是他……”
魏宜民点头,“自从离开这儿之后,他便去了溧阳,在那建了一座城池,现在,溧阳城内所有的百姓通通都将赋税交给他了,所以……”
“混帐!”皇帝猛地拍案,怒目道,“难道我们大兴无人了不成?百姓还需要在他的庇护下求存!真是荒谬!太子!”
“儿臣在……”李桢缓缓走出。
“朕命你即日率领五千精兵,去溧阳,将这叛军拿下!”
李桢深深鞠了一躬,“父皇,儿臣认为,这样不妥,百姓既然愿意将赋税交由他,必然将心都向他,若是我们强行出兵攻打他们,这样不仅劳财伤民,恐怕还会适得其反,溧阳城内的百姓非但不感激我们,还会心生怨念,到时得不尝失。”
“古人云,行礼后兵,乃君子所为,不妨,先派儿臣做为说客,前去与他洽谈一番,叫他归顺我们,并将这几年所得之物,三之一二全部奉出,如若,傅义不听,我们再派兵出战不迟,这样,我们也不失了仁义。”
皇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毕竟在他印象之中,这个儿子一直都是好逸恶劳,不学无术,如今见他说话井然有序,语气不卑不亢,且句句在理。
他有些怔忡,怔忡过后,却是朗心一笑,“好,就按你说的办,如若办成,朕,重重有赏!”
“谢父皇……”李桢恭敬行了一礼。
皇上微微颔首,沉声道,“好了,若无其它之事,退朝……”明黄衣袍一荡,人已率先大步离去。
“退朝!”内侍总管尖锐着嗓子叫了一声,众位大臣跪地,“恭送陛下!”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走远,众人这才散去。
“三皇兄……”
李桢转身欲起,却被一人唤住了脚步,李桢眉眼一动,唇边冷讽一闪而逝。
他转身,看着朝他疾行而来,穿着朝服仍遮不住那一脸阴柔的少年,又恢复往日那冰冷之色,“有何事?”
那少年眼底阴戾一闪即逝,温笑道,“臣弟只是想起,许久未同三皇兄一起喝酒了,所以,想问问三皇兄待会有没有空?”
“喝酒啊?”李桢低垂着眸,似认真的想了一会,又冷声道,“不行,我听人说,溧阳城有蛐蛐王出现,我要回去准备准备,下一次比赛,我绝对不会输你。”
“蛐蛐王?”少年目光似有深意,“原来三皇兄前去溧阳城是为了抓蛐蛐王,那么朝堂上那些话……”
李桢有些不耐,“之前便听到尚书大人谈起过溧阳城,所以,我特地去请教了太傅,怎么?有何事?”
“没有!”少年终是舒心一笑,“那臣弟便不打扰三皇兄了……”微微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侍他走远,李桢目光渐渐冷却。
此刻,一名内侍正朝他所在地而来,李桢见四周之人未有注意,抬步迎面走近,两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李桢轻轻,从袖口掏出一张细小的纸条递了过去,瞬即大步离去。
在回来路上,李桢一直在细想,心底那丝丝怪异从何而来,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无论他怎么想却又想不起来,对面转角之处,两道身影渐渐走来。
“咦,你这胭脂在哪买的?我觉得涂在脸上还挺好看的!”
“是吗?这个啊,我托桂公公在宫外买的,我买了两盒,回去啊,我将另一盒送给你……啊……殿下……”
两名宫婢说地正起,忽见李桢突然出现在面前,惊了一跳,两人纷纷跪地。
李桢走到他们面前停下,视线落在其中一名宫婢上,寒声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名宫婢脸色一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慌忙磕头认错,“奴婢错了……请殿下恕罪……请殿下……”
“够了……”李桢厉声截断,皱了皱眉,“本宫何时说要问你罪?”
不是问罪?
那宫婢一楞,又想起李桢所说之话,便答道,“奴婢刚才在问,这胭脂在哪买的?”
“不是……”李桢冷声道,“下一句!”
宫婢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涂在脸上还挺好看的!”
脸上……脸上……
李桢脑海中亮光一闪既逝,像剥丝抽茧一般渐渐明朗起来,长歌的脸……对……长歌的脸怎么那么苍白?
李桢心底一股恐慌犹然升起,步履匆忙地疾行而去。
留下那两名宫婢,看得一楞一楞地。
回到东宫,书房内长歌不在,找了卧室,长歌亦不在,没有丝毫犹豫,李桢直往长歌所住地而去。
刚踏入长歌寝殿,却未想此刻长歌正迎面走了出来,在见到那抹烟金般拢雾地身影,李桢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一把拉住长歌手腕,往他怀中一带,便把她揽入怀中。
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龙涎清香传入鼻尖,带着特有的温度,长歌竟然忘了第一时间推开他。
见揽着她的手隐隐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终是不忍将他推开,轻轻叹息了一声,“怎么了?”
“你受伤了,对不对?”少年沙哑在嗓子开口。
长歌一楞,他这般是在担心他吗?
心里一股暖意流淌,不想他过于担心,长歌安抚道,“我没事……”顿了一顿,她又道,“你若再不放手,恐怕便真的会出事了!”
李桢身体一僵,立即松开了她,慌张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刚才是不是抓痛你了……”
说完,想去看长歌身上的伤势,手伸至长歌面前,又突地想到她是一个女人,一双手顿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长歌古怪地望了一眼他,“我的意思是,你再不松手,我便要被你给勒死了!”
李桢一怔,楞了半响,有些不自然地撇开眼,将手放下,再次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事?”
“自然!”长歌点头,“我这不是好好的?”
见长歌再三保证,李桢这才松了口气,于是就将早朝之事如实说了一遍,末了,问上一句,“你怎么看?”
长歌望了一眼他,反身往自己的寝殿走去,不疾不缓道,“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如今你羽翼未满,虽得了李贵妃相助,但也只是利益关系,将来你若登基为皇,那么,她定是你最强大的敌人,我们必须防范于未然,而这,便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身后未闻声响,长歌有些奇怪,转身,便见李桢紧紧盯着墙上一幅女子的画像出了神。
长歌随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幅画像之上,缓缓道,“这是我无意之中看到的,我觉得挂出来会很好看,便将它摆放了出来。”
李桢幽声道,“这是我母后的画像!”
长歌一怔。
李桢的手轻轻覆上那副画像,那画中女子笑脸嫣然如花般。
“我记得当年画师在画这幅画像的时候,我才两岁,原来转眼,已过去这么多年了,自从我母妃去世之后,这里也随之封存了,直到后来,才……”
李桢突转头望着长歌,顿了一顿,又道,“才解封了,而这些画像也随之被存放了起来,我一直未去问那些婢女这些画像放在了哪里,没想到,却被你寻了出来!”
不问是因为怕触景伤情对吧?
长歌温和道,“你若不喜欢,那我将它收起来!”伸手做势去收,却将李桢抬手拦住,“不用,我喜欢它摆放在这里!”
长歌一楞,却也未再多言。
竖日,李桢亲自点了五十名精锐前往溧阳城,而长歌为了方便行事,则化身为了一个貌不起眼的侍卫尾随在旁。
天气越来越冷了,天暗得也比往常早。
才到酉时时分,路便已经看不清了,荒山野岭之中,想要赶去最近地城镇已不可能,又眼见快要下雨,为了安全已见,李桢便选择了往最近地村庄而去。
刚才他们在来的路上,便已经看到了,打算在那里找一户农家暂时住上一宿。
一行人很快便已到达。
“殿下,到了……”一名禁军朝停在队伍中央马车内的人低声禀告。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李桢撩起幔帘,抬眼一望,便见那村庄内黑乎乎地一片,完全没有半点人烟,而那村庄的入口被木栅门紧紧锁着。
“这里面,怨气太重,恐怕不干净!”长歌缓慢开口。
李桢凝了凝神,道,“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再寻个地方避雨已是不可能,我们只能在这里留宿一晚,应该是没问题!”
李桢说完,人已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刚欲伸手接长歌接下,那漆黑的村内,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里处冲了出来,虚弱地大喊,“救命!”
他冲开木栅,便往前方的人扑去,前方禁卫腰间配剑还未出,那男人身体猛地一僵,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