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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一晚上也忙也闲,忙是指正事,闲是指不干正事之后,她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自打山璞出手,宝宝的时差就给调了过来,今天事情多,颜神佑回来的时候,宝宝已经打着欢快的小呼噜睡着了。小肚子那里盖在被子下还显得圆鼓鼓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颜神佑:……

她现在还住在原来的州府、相府,现在的宫里。亏得原本建城的时候就建得比较大,才不至于出现“左看右看,皇宫就是比张财主家的大院多块匾”的窘况。

一见她回来,满宫上下都给她道喜。不消说,她拿了大块蛋糕的事儿都大家都知道了。颜神佑心里也高兴,与大家围着熏笼一起吃茶果。外面宴上虽然不至于吃的生冷,也是要饮酒应酬,不如这样吃得尽兴。昂州并不冷,但是因为有点潮湿,这里还有宝宝,便早早烧了几个炭盆。

一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阿圆是颜神佑的乳母,情份自然非同一般,侍女们也是久伴左右的,今天有了大喜事,大家都比较放松,跟颜神佑聊天儿兼互相取笑。被取笑最多的是阿琴,因为山璞去了荆州之后就召了林焕来问,得知林焕并不反对之后,顺手就帮他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

阿琴坐在那里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羞的。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抱着杯热茶,放心地走神了。还是阿圆最关心她,看她发怔,作了个手势,又给她换了杯热茶。颜神佑露出一个笑来:“没事儿,我走神呢。”

阿圆问道:“想事儿呢?”

颜神佑道:“没有,就是觉得,做梦一样。”

阿圆听她这样说就笑了:“瞧这话儿说的,还有比小娘子更明白人么?小娘子这是欢喜的发懵了,过一时就好啦。”

颜神佑摇摇头:“可能吧,好些年前我就知道这天下要乱,只是没想到能有今天。”从她不到十岁开始,就觉得这天下铁定得出毛病,没想到不到二十年的功夫,她爹就成皇帝了。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吧,不过看起来像也不是特别困难的样子。最初的最初,无论是颜神佑还是颜肃之等人,看出天下乱来,想过割据自保,还真没想过有今天呢。

阿圆道:“那这就是天意了,想那么多做甚?老天要谁兴,谁个就兴。我一小的时候,伺候着夫人……哎,是娘子,读书,就听那个老先生说,敬天爱民,做到了,就得了。”

阿圆近来越发的唠叨了,越说越神秘兮兮的,还小声跟颜神佑说:“什么皇帝、公主的,老天选了你,也是让你干活的。好比夫……娘子派了我来奶小娘子,我做得好了,自然跟着小娘子沾光。若是做得不好,被撵了去,哪里会有今天?是也不是?”

又说:“女官儿这事儿,以前也没听过,不过如今小娘子是大周公主了,有父母兄弟撑着腰呢,甭管做什么,只要做好了,旁人便奈何您不得了。”

原来她是怀疑颜神佑因为真个要立朝议事,与旧礼不符,心生惶恐。

颜神佑听了哑然,等她念了许久,才说:“您说的是。”她心里猛然蹿出一件事来:上层思想撬开了,至少她现在处在了这么一个位置上,那么,下面该发展生产了吧?

连年的征战,很多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先是人手少,后是事情多。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对面两家还在死掐,陆弧对上阮梅,一时半会儿坏不了事,现在是在僵持阶段,正方便了南方埋头搞点生产建设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就匆匆起身,翻起先前做的计划来了——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生产工具什么的。尤其是一些农具。秋收已过,正在冬天,除了水利工程之外,也没什么大事了,正好闲下来搞点农具,明春就能推广了。

颜神佑的计划书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好多纸卷儿卷起来放在匣子里,每个纸卷儿都用丝带扎起来,还打了些奇怪的结。她小时候姜氏教过许多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其中就包括打各种结。现在拿来捆计划书,每份计划书用不同的结,她自己心里都有数。

今天抽出来的就是推广农具什么的。最早昂州用曲辕犁和筒的时候,得是十年前了,这些年昂州、广州用得算是比较多的了,提高收成有着不错的效果。但是荆州、益州、扬州就不好说了。虽然荆、扬归附得早,也都是颜家派过去的老班底在管事,但是因为局势紧,当地必然还有些留守的势力,扬州又临近前线,□□尚且来不及,哪有功夫再管其他?

现在却是有功夫来管,也不得不再管了。无论北方局势如何,南方想要混下去,发展生产都是必须的。

颜神佑又检查了一遍,发现了一些有漏洞的地方。这份计划书是以前写的,难免有些经验不足,随着她经验的丰富,就看出以前从书本上生搬硬套的毛病来了,需要根据经验来补足。

想了想,颜神佑还是拿了份空白的本子,重新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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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式大朝,颜神佑颇觉得新鲜。

怎么说呢,新建昂州城的时候,颜肃之还是个刺史身上还挂着个侯爵,住的地方自然是按照他的品级建的。现在当成了皇宫来住,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御座一摆,身后俩打仪仗扇的一站,香炉也换成大个儿的了,御案也比之前的胖了一圈。弄得之前的大厅颜神佑都有点不大认识了。

要说这地方她是天天都来的,说话议事也很随便。但是被这么一收拾,摆了好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弄得她也有点紧张了。跟以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的说。

这一天是大朝会,能来的都来了,连要回旧京坐镇、去扬州主事的颜渊之都来了,好歹开个大会再走。

毕竟是战时,即便是这样作秀成份应该很大的第一次大朝会,还是说了不少干货。比如,郁陶回旧京、颜渊之回扬州这样的任务,都是在这时候颁布的。颜孝之本来应该回临安的,不过因为次子跟张家的婚事,还要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等操办完了,再去临安。

于上表贺颜肃之登基这外,七个丞相每人上了一本。比如李彦,就请求开始重建档案,尤其是搞个人口土地的普查什么的,因为旧京的档案资料被常恢烧了一大半,还有旧京的旧档案,也应该妥善处理之后运到昂州来。比如蒋熙,认为应该重组一下崇文馆这样的地方。霍亥认为应该先建太学和国子监。叶琛上表,请建七庙,追谥祖家先祖。

连米挚都上书,请求把旧族重新录一录名什么的,免得以后混乱了。丁号则希望从现在开始,招一些博学的老人家,因为很多旧书都烧了,哪怕后来再搜罗,也不一定能搜罗齐了,搞不好还会有人混水摸鱼弄献假书之类的。丁号即便博学,也不可能真的将天下的书都读尽了,多些有经验的老人来分辨真伪是很重要的。

七个宰相里,倒有五个半开始考虑“文治”了。

颜神佑左看右看,也上了一本。就是关于新式农具的推广,以及一些比较好的耕种方法的应用问题。

大家都是坐着的,颜神佑不跟丞相下手坐着,就坐到她四叔位置的下面去了,前面就只有她大伯和她四叔俩人,位置比一般的丞相还要高那么一点。她一起身,对面往下一点的米挚脸色就不大对了。

米挚作为米老丞相现在存活的儿子里最大的那一只,已经六十开外了。米丞相的几个儿孙都有点呆,性情也有那么一点弱软。做丞相之前米挚双手都有那么一点抖,他做了丞相,虽然是七分之一,但是楚丰这位老哥居然还是太尉,他本能地觉得不大对。为此,他专门跑到楚丰府上去请教。

楚丰倒是看得挺开,对米挚也挺照顾,就给了个八字真言:“多听少说,不动如山。”

米挚倒也明白,自己就是个面子工程,一直就闷着不说话。上表也是走走形式,不涉及什么实质内容,跟他当丞相的时候什么都得操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之前对南方这个政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都忍了,可等到看到颜神佑这女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周朝的朝堂之上,正经坐他对面儿,位置比他还高的时候,米老头儿一口气就噎心口上提不起来了!

知道是一回事儿,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来儿。整个大朝,后半截他就在那儿运气了。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劲儿地重复:【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重复得太投入了,以至于忽略了另一项任命——颜希真授昂州刺史。

有颜神佑的例子在,颜希真又是颜肃之的亲侄女儿,大家也就装死了。必须说,这两个女人的姓氏血缘,帮了她们的大忙——人家姓颜。同理,还有颜静娴。所以乍一听到的时候,米挚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再说了,虞堃死前不是也封了颜家两姐妹了么?但是,那两个明显是有点权宜的色彩的,这个是要做成常便吗?

老实人米挚不淡定了!

从来没见过这种搞法的哇!

如果是在蛮族看到这种情况,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不是啊!怎么能在正常的朝廷里出现这么多女人呢?史上也不是没有皇后、太后摄政,也不是没有公主对朝廷有影响力的,但是哪个这么跳到前台,还组团跳出来的呢?

米挚魂不守舍,总觉得要想点办法才行。可他又胆小,让他直接跳出来赶颜神佑这些女人走,他还真做不出来。米挚就这么想啊想,一直想到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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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米挚在这边绞尽脑汁要想个两不得罪又能把“危机”给化解的办法,那边颜肃之又在下求贤令,不仅仅是面对大周境内的,还针对不肯仕“伪朝”的正直之士。只要你有水平,来吧,欢迎你!他还缺好多秘书呢。

现在给他拟诏书的任务都是宰相尚书这些人兼任的,是得招个秘书班了。此外又有国子监一类的地方,也确实得搭起架子来了。愿意干的人确实不少,能不能称职,那就另说了,有得耗了。

颜神佑的建议得到了批准和赞同,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的试用期效果很好,没道理有好东西不用。颜肃之又不傻!这会也不存在什么剩余劳动力的问题,非得压着不用这省力又高产的办法。到处都打仗,人手严重不足,人力物力能省一点是一点。

颜肃之对闺女的提议相当满意,还抽空给了唐仪一个得意的眼神儿。搞得唐仪大大地不快!当场送了颜肃之一个大白眼,颜肃之差点笑场。

众臣:……

霍亥:得再搞个御史来了!居然忘了这一茬儿!

是的,御史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就是专管开会纪律的。开会的时候穿衣戴冠不标准,参!交头接耳,参!打瞌睡,参!说错话,参!扰乱秩序,参!

霍亥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提醒新御史,遇到翻白眼的,也要参一参!

颜肃之收获病友白眼一枚,心下大快,宣布散会,留下丞相等人开个小会。

与会人员并不太多,也就是丞相尚书九卿这样级别的人,也就是在正三品以上的。颜神佑给颜肃之的官制原本挺周全的,但是颜肃之硬又将她给塞了进去,尚书令变作从一品后,尚书们被颜肃之调到了正二品的位置上,九卿成了正三品,下面许多官职都有微调。

颜神佑对此颇为心虚,因为她是夹塞进去的,她爹为了不让更多人超过她,把许多人的级别都活活给压了下去。

不过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计较这样的“小事”,都在准备着讨论其他的事情呢。比如说,颜家的七庙。

这是一个让颜肃之尴尬得想死的议题!

不是因为他讨厌亲爹颜启,也不是因为他不大喜欢亲祖母颜老娘,而是……尼玛颜家根本上数不了那么多代!颜家祖宗八代没一个识字的,亲戚四邻没一个有钱的,头一个识点字的就是颜启自己,所以,自家既不会有什么记录,也不可能有钱请个书生给他们家修个家谱!本来呢,官方的户籍册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档案也有保存年限的,更何况是战乱时期?颜启找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烧成啥样了,压根儿没找着。

你可以远隔着八百代找个名人当祖宗,但是吧,这些比较近的亲属,造假还是比较下不去手的。人总得有点节操吧,祖宗太远了,由你编,太近的,你好意思编得太假吗?万一被人家真正的后代找上门来,你要怎么收场啊?

天子七庙,是必须得建的,始祖四亲与二祧。始祖你可以拉着不知道几千年前的传说中的人物认来当祖,可是上数四亲二祧,颜肃之能知道他爷爷叫什么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名字都不好听,想想看吧,颜启本名颜二狗……

颜肃之就拿眼睛去看他哥,觉得这货比较注重这些,可能会知道。这一看,他乐了,颜孝之的尴尬只比他多不比他少,颜渊之也如坐针毡——原来他们也不知道!

建议是叶琛提的,作为丞相,他不提就是失职,可提了还真不大好讨论啊。叶琛此时便深恨唐仪跑去检查皇宫守卫,没跟过来开会。只好朝斜对面的颜神佑打个暗号。

颜神佑自己也呆住了,身为颜家闺女,她是真的不知道颜启往上的人都叫啥。颜肃之坐得高高的,跟班主任似的,底下同学们的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主动开口道:“这个……我回去查一查,先议谥号吧。”从始祖开始,一一的讨论了起来。颜肃之捏着个鼻子,听他们给颜启加谥号。

这年头谥号也挺简单的,就那么三五个字了账。很快,讨论完了颜启的,很快将其他几个人也都填了上去,七庙都是有差不多的格式的,往里面一填就得了。颜肃之不想再管了,就说:“宗正主持修玉牒吧。”

昨天才新鲜出炉的宗正颜孝之:“……”MD!

不得已,颜孝之开始打腹稿:要不,就是祖父讳某,曾祖父讳某?说不记得名字了也比叫什么颜麻子颜大头强啊!

那一厢,另一个让人头疼的棘手问题又被李彦给摆了出来——宦官!

宦官这种生物的存在,就是为了皇帝家后宫而存在的。说得再明白一点,是为了皇帝圈养女人而存在的。原本是个不人道的事儿,正人君子也蛮鄙视宦官的。可就是没人能废了这个制度,皇帝后宫那里,还是得人伺候的。

大周朝的制度一切都是草创,把朝廷的架子搭起来就不错了,宦官什么的,还真没开始搞。但是不说又不行,李彦只得捏着鼻子又问了一句:“旧廷宦官数目似有不足,不知当如何决断?”

颜肃之也颇为踌躇,他对于用宦官也没那么大的兴趣,但是皇帝后宫不用宦官,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同样的,先前他们拿宦官的事儿做文章,坑过别人,现在自己要再做同样的事情,他也浑身不自中。中二归中二,他现在好多了,底线也高了不少。

想着,他就对颜神佑使了个眼色。

颜神佑是一点也不喜欢人造宦官这种事儿的,以前有的,那就罢了,以后却是万万不能由她家来开这么个头的。

颜神佑故作惊讶道:“这事儿好几年前不是就有了定论了么?哪怕现在人口多,也不合做这等事。”

米挚嘴唇动了一动,又停住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实在忍不住了,抬眼看了看楚丰。楚丰半合着眼睛,一言不发,配上他那个长相,简直就像庙里拜的神仙像一样。

米挚:……

蒋熙老早就知道这丫头不太好惹,索性什么都不说。倒是霍亥,勉强开口道:“这是要不征宦者?这样不大好罢?从来都是有的。”

这些人也是蛮奇怪的,有宦官的时候,他们恨不得宦官消失,觉得看着都污了眼睛。可一旦不要宦官了,他们心里又不塌实了起来。连颜孝之都说:“这如何使得?岂不是没人伺候了?”

颜神佑奇道:“家里还是那么多人,怎么就没人伺候了呢?”

颜孝之:……反正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个奇怪的现象,说不搞的人,有理有据,说要搞的人,拿不出硬道理来又不肯让步。

颜肃之自己是无所谓的,就看着大家争。唐仪他大伯唐证道有点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帮,对颜神佑道:“非如此,不足以显帝王威仪。”

颜神佑道:“光摆谱儿有什么用?行此不仁之事,焉能不坏气运?我家以前也没用过半个宦官,阿爹照样登基,他们使了宦官的,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唐证道:……

楚丰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唐证道:叫你出头!知道厉害了吧?

唐证道灰溜溜地退了回去,深觉女人上朝就是麻烦!

可是霍亥还是说:“此一时彼一时,那个……”

颜肃之却有点迷信了起来:“仪仗有侍人,守卫有虎贲,确也有些多余。”

霍亥:……

颜肃之晓得这老头儿顽固不好对付,对颜神佑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你看着办吧。你能吵赢了就听你的。

颜神佑被亲爹坑了一把,只得亲自下场。问霍亥道:“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变成真理,是吗?”

霍亥跳了起来:“对便是对,错便是错!怎么能混而一谈?我辈之责,正在于澄清正道!”老头儿还真是挺较真儿的。唐证道耳朵一跳,差点要答一声“到”,因为这个名字,从小到大给他惹了不少笑话。

颜神佑道:“您为什么这么激动呢?譬如宦官这件事情,难道阉割无辜是对的?还是将犯法受刑之小人置于君侧是对的?还真是错事做得太久了就以为是对的了吗?错事都能认作是礼,说几句话又有什么?”

霍亥:……

败退。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也没人再提什么充实后宫的事情了。只要皇帝有儿子,脑筋正常的大臣都不会催着他去好色。

继续下一个议题……

这个时候,米挚居然突然问颜肃之:“太子已长成,不知陛下有何安排?”对的,米挚想了这半天,就想到这么一个办法来了。没道理闺女管着事儿,让儿子退后一步啊!六郎今年十三岁了,三师三保都是朝臣兼任,上午要开会、下午要办公的,让六郎自学吗?不如带到朝廷上来熏染熏染。

别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