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鬼蛊师抬头死死地盯着桑祈，试图回忆起调换号码牌时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的琴师毫无反抗之力，神符师也很顺从……
是了！
连投诚都是为了杀他，神符师怎么可能任他拿去号码牌？！
“系统商店，一张只要一百积分的改字卡。”桑祈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惋惜，“只能改文字的表象，无法动摇本质，真是够鸡肋的，不是吗？”
当时，号码牌变成偶数的，根本不是鬼蛊师。
而是屈云楚。
如果鬼蛊师不动歪心思，死的就是屈云楚。
“但有些时候，看似无用的东西，用在关键的地方，效果出奇地好呢。”她轻笑着，“您说是吗，鬼蛊师先生。”
“我可是信守承诺，没有再对您动手呢。”
“你……！”
极致的恐惧和愤怒堵住了鬼蛊师的喉咙，他浑身发抖，“天谕不会放过你们……”
话还没说完，石化的灰白就蔓延到了他的嘴唇上，紧接着爬进大脑，吞噬了他的视野。
……
“走了。”桑祈收回目光，笑眼看着屈云楚，唇角微扬，“怎么样，桑队出手，一切都给你摆平。”
屈云楚的视线在她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几秒。
“桑祈。”他突然郑重地叫她。
“嗯？”
“有我和你打配合，你本来不用花这么多的心力和符箓，就可以杀掉鬼蛊师的。”
几个小时过去，他的五官逐渐长开，温润的眉眼间，挟着几分从战场上磨出的冷冽。
“你不能单枪匹马地冲上去，还不允许我们出手。我们不需要保护，可以和你一起对敌。”
桑祈，无论作为长明宗首徒，还是戍卫堂第一大队队长，永远第一个迎向深渊，最后一个退出战场。
最可怖的入侵物，她一马当先地去杀。牺牲率最高的任务，她提刀挽符地开路。
她早已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可牺牲的祭坛里，而坛中只有她一人。
有人说她盲目，说她傲慢，说她贪功逞强，总是一个人狼狈地把风头出尽。
可是，屈云楚知道，桑祈看得比谁都清楚。
她看得见同门彻夜运转功法，看得见战友在一场场拼杀里落下的伤疤，看得见每个人眼底的星火。
正因看得太清，她才胆怯。
她讨厌失去战友，所以转身独自走向深渊。所以敢单枪匹马地赴局，在绝境中以命作赌。
她无比潇洒，觉得只要放声笑过，在生死之局中纵情一场，哪怕永葬地底，也算轰轰烈烈。
可她见不得人间苦楚，能把自己的命轻飘飘掷入赌局，但无法对他人的痛楚袖手旁观。
她骄傲到自负，洒脱又执拗。
而她的无畏，源于胆怯。
屈云楚知道，哪怕数年不见，生死轮转，桑祈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恣肆嚣张，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张扬的红袍少女。
桑祈沉默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声开口：“抱歉。”
屈云楚忍俊不禁：“你道歉干什么。”
“没有考虑你们的感受。”
其实相似的话，屈云楚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遍，跟个老妈子似的。
桑祈来不及改掉就死了。
“知道就好，”屈云楚颔首，摁下了电梯的上行按钮，半开玩笑地道，“下次打架，记得开团。”
叮——
电梯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打开，内部狭小而昏暗。
只有-1和1两个楼层。
他们此刻就在-1层。
电梯嘎吱作响地缓慢上升，伴随着一声“哐当”，电梯门再次打开。
门外的景象映入眼帘，桑祈和屈云楚对视了一眼。
眼前是一片水泥地，排列着巨大的垃圾箱，头顶悬挂着工业灯。许多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兔子人沉默地在其中走动着。
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这个地方。
两人反应极快，立刻将垃圾车推向旁边的垃圾箱后，蹲了下来。
屈云楚迅速从垃圾车里，翻出之前收进去的防毒面具扣在脸上，拉低工作服的帽檐，将那张属于人类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桑祈激活了千面之影。
微光一闪，她顶着一张栩栩如生的红眼兔脸，毛发沾着污渍。那双属于人类的手臂末端，生生嵌着两只兔爪，指甲尖锐，仿佛是直接从骨肉中生长而出，和谐又违和。
与四周那些兔子人如出一辙。
“走。”桑祈压低声音。
她和屈云楚重新推起垃圾车，模仿着那些兔子工作人员的姿态，低着头，混入了这片诡异的空间。
没走几步，一个同样穿着蓝色工作服，但胸前别着一个红色徽章的兔子人拦住了他们。
它没有说话，只是用毛茸茸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已经排起一列长长的队伍。推着垃圾车的兔子工作人员们沉默地排着队，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
目标是一座巨大的拱门入口。
两人对视一眼，顺从地排到了队伍末尾。
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随着队伍的挪动，桑祈看清了前面的光景。
所有工作人员在进入拱门前，都推着车淌过一个消毒水槽，再接受仪器的扫描。
桑祈微一蹙眉。
清洁工守则第一条，制服是您身份的证明，请保持整洁。
应该没有问题。
终于轮到他们，冰冷的消毒水浸过鞋面，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两人面不改色，推着车淌过水池，进入了拱门之后。
眼前的场景，足以让任何正常人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
这片空间无比庞大，数座操作台整齐地排列着。
台上整齐地躺着玩偶人和兔子人，一群绿色工作服的兔子人动作熟练地从他们的背后剐开一条口子，插入管道。
血肉从它们的身体里被抽出，吸入管道，汇成一股股红黄的液流，向区域中央一个巨大的池子流去。
桑祈甚至能在透明的管道里，看见黄色的脂肪层。
而被“清理”干净的玩偶和兔子们，身体却没有瘪下去，而是自己站了起来，排队走到下一个拱门后。
隐隐可以看见拱门外的积木乐园。
操作区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桑祈和屈云楚推着垃圾车，跟着前面的队伍，沉默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