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不知宏大还是渺小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无数次……
身处其中的“他”同样如此……
不过冥冥中总有某种执念残留在这里,促使这片废墟继续萌发生机……
于是世界中心再度出现了一颗“太阳”……
这颗“太阳”曾经很大!与整座世界几乎同等大小!
而“他”孤零零地镶嵌在这座世界的“表皮”上,与“他”相似的许多同类则已密密麻麻地堆在“表皮”里面,不留任何可供进入的空间,孤零零的“他”只好被排挤出来……
可是这座世界必须满足一种名叫“万有引力”的条件——任何两个拥有质量的东西之间都将相互吸引,无论距离如何遥远……
有力吸引就必将靠近,最终撞在一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才能始终处在“表皮”位置,与整座世界相对静止,所以曾经那颗“太阳”脆弱得就像一团干沙,还未成型就轰然塌陷……
于是这次的“太阳”相比整座世界便很微小,但它却是整座世界的中心,它的移动将能代表整座世界的移动!
所以,为了世界的稳定,这颗“太阳”需要拥有整座世界九成九的质量!
而“他”相比“太阳”要轻得很,又要始终待在距离“太阳”最远之处,所以“他”必须以所有同类之中最慢的速度绕着“太阳”公转起来,产生的离心力必须与“太阳”对“他”的吸引力完全相等,在尚未引入其它条件的前提下,这是最简单的可行方案……
不过“他”还不能随意增加同类的数目,就算“他”与“太阳”之间只有一层轨道也会多出两位,而任何一位同类的存在应该都会增加彼此之间的吸引力,进而使得彼此运行的轨道发生微调,好在这件事并不影响整座世界的存在根基,“他”的注意力暂时没放多少在同类们身上……
此时的“他”看上去只是“太阳”身边的一颗“行星”罢了,只能在属于自己的“轨道”里运动,如果这座世界只是唯一存在的封闭“系统”,现在这种形式应该可以稳定存在下去……
然而这座世界外面理应还有许许多多个类似的世界!它们的区别至少应有总体质量、行星数量、轨道数量、以及最外层轨道中行星数目的不同……
就算外部世界与这里完全一致,当这两个“系统”足够接近之时,独自身处最外层轨道的“他”便要与外部世界的某个同类相遇,媾和成一种名为“键”的运动形式,就像一根坚固的“骨架”横亘在两方世界中间,彼此稳定结合……
在尚未引入其它条件的前提下,“键”的作用理应可以阻止两颗“太阳”的相互吸引……
但是这种“键”的真正模样“他”根本无法想象出来,因为他们这些“行星”的质量太微小了!根本撼动不了“太阳”!这也是整座世界无数次毁灭的重要原因!
这一次,“他”却异想天开地猜测自己与所有同类“行星”身上有着某种相互排斥的力量,虽然“行星”们的总体质量很小,但是这种相互排斥作用却很强大,足以抵消两颗“太阳”的靠近……
同类相斥……这种事情“他”似乎还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然而“他”的疑问还有很多!
……如果“他”与外部同类相互排斥的话,又该如何组成“键”呢……
……还有“他”所处的“轨道”!
……根据“万有引力定律”,“他”的轨道只能是个平面!“他”又必须在这个平面上转动!外部世界的同类也是如此!如果外部同类与“他”需要时时刻刻“键”在一起,那么这两座世界应该如何相对运动呢?
……除非“他”与外部同类的轨道平面能够完全平行,同时外部世界就像一颗巨大滚珠般围绕己方世界转动,“他”与外部同类的“键”才有可能相对静止,不至于刚刚搭好就告断裂……
……可是这种存在方式如何能够稳定呢?
……如果这座世界的最外层轨道上不只有“他”一颗行星……
……如果外部世界的外层也是如此……
……如果连外部世界都不止一座……这种相对运动的混乱程度更会呈指数级增长……
……这样搭建出的世界“系统”必然会像一锅剧烈沸腾的热汤!与“稳定”没有半颗晶石的关系……
……看来……世界“系统”里的“太阳”们还得保持相对固定的距离……维持相对静止才是……
……可若这样的话……“他”的轨道就不该只是一个平面……或许“他”应该在以这个距离为半径的整个球面上面飞舞……
……反正只要球面切向速度不变的话……“他”便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到“太阳”上去……
……但“他”究竟怎样做才能以等量速度随意完成转向呢……
……既然“他”有质量有速度,那便具有“动量”,任何运动方向的改变就需被谁“推”上一把……
……若能飞舞得那般自在的话,“他”还能像颗“行星”一样拥有实体么……
……若是没有实体……“他”便该是一缕元力……一股能量……“万有引力”作用岂不失效了么……
“他”的疑惑永远都比整座世界的变化还要多!过往无数次毁灭的惨痛经历却无法换来一丝一毫的“反省”……
不过这一次的变化总归是缓慢了不少……所有的外部世界还在极远之处缓慢靠近……在想象出哪怕任何一丝“可能性”之前……“他”决定再多发呆一会儿……暂时不去主动“键合”它们……
这座世界很快就度过了无数个公转周期……当然是以“他”的运行轨道为准……
而“他”也已前所未有的“古老”……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中开始冒出形形种种的理论概念与方程公式……似乎这些虚无缥缈又极难计算的东西也想显化在这座世界……只是这座世界太脆弱了……实在无法容纳它们中的绝大部分……
然而“绝大部分”毕竟不是全部……在等待毁灭的某个时刻……“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的“公转”无论该以何等形式存在……至少拥有某个可以视作“常量”的“周期”!
“周期”的倒数……自然便是“频率”……
拥有了“频率”……“他”便拥有了“波”的属性……
或许身处最外层轨道的“他”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公转”……而是在以某种暂时无法想象的方式“振荡”着……
彷佛一阵清风吹散了些许迷雾……“他”随即想起了一道奇怪的数论公式……
——某个变量二阶导数的正加权……减去1减变量平方与变量一阶导数乘积的正加权……再减去变量本身的正加权……
——在某种极限情况下……这个公式等于零……
看似简单的公式计算起来其实非常复杂……真不知道这道公式到底是如何被提出的……
可是这道方程所描述的非线性“系统”却有一个极为奇怪的“解值”……
不知从何处来的那些知识告诉“他”——
这道公式的第二部分相当于一个线性系统的“阻尼项”……
如果这个变量是“他”随时间变化的“位移”……
那么“位移”的一阶导数便是“他”的“速度”……
二阶导数便是“他”的“加速度”……
当“位移”或者“速度”较小时……“阻尼项”便是负值……表明外界有能量输入……使得整个“系统”的振荡幅度增大……
而当“位移”或者“速度”足够大时……“阻尼项”则是正数……表明“系统”内部有能量散耗……导致振荡幅度削减……
所以在上述两种情况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振荡幅度既不增大也不减小的稳定状态……
在这种“等幅振荡”状态下……外界的能量输入只是起振条件之一……变量真正的运动状态却只与其本身具有的某种“固有频率”相关……
如果“太阳”对“他”的吸引作用便是“系统”能量输入的话……
那么“他”这颗“行星”的周期性“振荡”……或许就能想象成为这座世界的“固有频率”……
只要“固有频率”这个属性定下……或许“他”便可以不再纠结于自己真正的运动状态……哪怕“他”的公转轨道并非球形……
或许“他”与“太阳”间的所有轨道上面都有类似的“固有频率”存在……只有数值上的差别……
如果……如果“他”与外部世界的同类们真是“同类”的话……或许“键合作用”便是这种“固有频率”的媾和……所以“他”与任意一颗外部同类才能携起手来翩翩起舞……
整座世界轰然一震……“他”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一粒无比微小的尘土……可是“他”的轨迹却能遍布整座世界的周身……就像一团包裹整座世界的“轻云”……
许许多多的外部世界在“他”身边竞相出现……外层同样都是许许多多的“轻云”……而“他”可以任意择选一团进行接触……
哪怕“固有频率”有所差别……“他”与那位外部同类也总能找到彼此相合的起舞方法……
——这是“振荡”本身的固有特性……哪怕它们彼此相斥……
只要他们开始振荡……这种基于“固有频率”的稳定状态或许便能拒绝其它世界靠近……
因为从个体上说……“他”虽然是颗“粒子”……但在行动方式上……“他”却已然是“波”……
或许“粒子”与“波动”这两种状态本就应该同时存在……应当“对立统一”才对……
越来越多的外部世界出现在“他”眼中……数目各异的外层轻云也如“他”般和谐地“键”在一起……
整个世界“系统”越来越庞大……越来越浩瀚……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竟有一颗炽烈到黑紫颜色的“太阳”无比凶猛地闯了进来!
它一路上撞散了无数团轻云……撞断了无数根“他”本以为足够强韧的“键”……居然径直轰在这座世界的“太阳”身上……
无比浓烈的能量在这个瞬间遽然爆发……这座世界瞬间便如焚化一般疯狂燥动……
无比灼目的强烈光焰吞没了“他”与所有同类……却也只能定格在这里……然后带着所有显化出来的世界……无比遗憾地黑了下去……
与过往无数次的毁灭一样……这个“系统”已经无法继续演化……
恍惚之中……“他”这粒微尘一样渺小的存在似乎被谁狠狠推了一把……
但却并未脱离这座世界……
在那个瞬间……速度骤然加快的“他”却似加诸了前所未有的“英勇”……似乎要与那位“外来恶客”“兴师问罪”一般……朝着一片混沌的世界中央……无比决绝地“冲杀”过去……
…………
“少……唔……你终于醒了……”
黑龙神坛大人依旧盘坐在地,那双奇异的竖瞳里透出非常真挚的欣喜……
他连忙坐起身子,感激地点了点头,强烈的饿感却在一动之间狠狠挤攥着他的肠胃,眼前顿时金星乱射!
几管粘稠的“水”递了过来,“凯”大人幽幽道:
“先喝这些营养液缓一缓吧……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待会儿你再去饭厅吃顿正经的……”
“谢谢大人!”
原来先前那几管营养液也是“凯”大人送过去的,虽然没什么味道,却能支撑他连续工作了好几天……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连同身下的床铺都被搬来了这里,熟悉的酒缸就在不远之处,那位军团长大人依旧还在自斟自饮……
空气中仿佛还有一丝他许久未曾闻到的香味,在他朦胧欲醒之前,这丝濡湿花瓣般的柔香似乎还与更加动人的亲切感觉相依相伴,不禁令他心旌微荡……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也只有这些……那位许久未见的亲近之人或许真的是在梦里……
无数次毁灭复又重生的梦赫然被他记起,满身虚弱顿时抛去脑后,他急忙问道:
“凯大人!请问那块石头呢?还在么?”
“当然不在了……三天前就被总部派来的特使取走了……”
“那……我还能再借出来吗?”
“抱歉……那块石头被正式划归为‘危险品’……现在归军资总部管辖……我们也没有权限……”
“……哦……”
他的心里实在难掩失落!
昏倒之前的认知崩塌……梦中无数次的毁灭与重构……还有自始至终都从未消失过的那份“预感”……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逼促着他!驱赶着他!
或许就在下个瞬间,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某种变化!
可是石头已经不在了……
他也明白……紫荆军团的两位大人已经给予过足够的耐心与宽限……
若非潭德姆安营长是发现者……这种宗师级别的危险品他根本不被允许接触……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样的“幸运”与法神大人的传承简直相差无几……
在他所剩不多的生命中……不知还有没有类似的奇遇……
“咕咚咕咚”的豪饮之声再度传来,必然伴有几声满足的叹息,自他醒来就不言不语的那位大人从酒缸背后探出一双还算清醒的醉眼,忽然道:
“喂!死鱼眼!”
“……大人……您叫我?”
“想打架么?”
“……您……难道同意我去战营了?那我该去哪里报道?”
“想得美!我是问你……想不想打架!”
“您这话什么意思……”
“总部有令!近期战势平稳,决定半月之后举办一次军团比武!以彰励武勇!你要进战营?也不是不可以!条件就是打进大师修者前十!”
“真的?!您没骗我?”
“你这家伙……”
那只海碗在酒缸边缘磕了一磕,紫荆芊芊军团长大人难得地严肃起来,正色道:
“酒缸为证!”
一旁的黑龙神坛幽幽说道:
“琳大师……按照惯例……八大军团分别选派十位大师和十位宗师分别比试……但只战斗三轮……前十名就相当于冠军了……你毕竟只有二星实力……还是魔造师……这种无理要求不答应也没什么……再说了……她的话能信么……”
“凯”大人的幽怨话语一如既往的全无威力,军团长大人照旧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地睨了他一眼,道:
“你这家伙不是哭着喊着想要战斗么?那就拿实力说话!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进战营的资格!这才打三场架而已!怎么?怂了?!”
“大人!您说话算数?”
“我说了!酒缸为证!”
“好!我答应!”
“嗯……对了,老谭那边跟雪狼军团有个交易,对方想用一批稀有矿石交换十把你做的那个玩意儿,富余的部分就都归你,仓库里的物资你也可以随意使用,这半个月好好准备!别给我紫荆军团丢人!”
“是!”
…………
许久之后,当那顶“白帽子”步入饭厅,一双朴实无华的洁白“元翼”才倏然钻回这座大帐,轻薄的翅膀早已褪净了白羽,几乎不带半点风声……
单就飞行术法而言,这份简练实用便充斥着战场味道,一身实力与在学院之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元翼下的那位女子风尘仆仆,已经很久都没正经梳洗过了,但是一身诱人的妩媚丝毫不减,而身上的残雪却没有心思拍打……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望向饭厅方向,感觉那人并未察觉,这才坐了下去,从桌下取出尚未喝干的那碗残酒,继续浅浅啜着……
对于那道奇妙契约的掌控,她自然要比那人娴熟得多,但却并非实力上的差距!
在远离那人的四百多个日夜里,那份被遥远距离拦腰斩断、本应沉寂相安的奇异牵连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某种噬心蚀骨的空落感觉促使她时时刻刻都在努力压制,不知不觉之间,竟似压抑到心底至深之处……
仿佛推填入膛的巨型炮弹,随时都有可能激发……
或许……
早在她决心离开学院之前就已然如此……
当牵绊膨大到反而拥有了她……如何不可谓之“思念”……
只是她也不再是先前的她了……
“白夜烧”是个好东西……回去以后可以多喝一些……
偌大的酒缸已经空了一半,那位军团长大人的醉意也已过半,帅帐外的神坛屏障也已撤去三天,今天照例清静得很……
“丫……丫头……你真不见他了?”
“不了……”
“那个死鱼眼冷冰冰的……脾气还又臭又硬……一看就不是个知情识趣的……哪值得你这样……”
“芊芊姐……你不懂……”
“啥?!我……我哪说错了?!小凯!喂!凯子!你来给评评理!”
两道幽怨目光“狠狠”射来,却照样奈何不得军团长大人厚重的面皮,黑龙神坛恨恨地别过头去,懒得搭理……
“芊芊姐……对于整个魔造之学来说……他真的很重要!所以……你就别再束缚他了……我想女王陛下也不会怪你的……”
“切!”
军团长大人伸了个懒腰,满满一碗酒水送去嘴边,似乎就要结束这个话题,却又突然问道:
“那他对你来说呢?”
“当然重要!”
她瞬间面色微红,好不容易讨回来的烟杆无意间又出现在手中,却已没空担心再被这位得意洋洋的可恶之人强“借”了去……
她只好轻声道:
“芊芊姐……他是我的弟弟……”
“只是弟弟?”
“嗯……”
“丫头……你咋也跟小凯一样……别别扭扭的呢?真不痛快!”
“……”
“听说他那什么初恋不是挂掉了么……剩下几位小情人儿又不在身边……先下手为强啊!”
“……”
“丫……丫头!你倒是说话呀!”
“芊芊姐……只要他好好的……就足够了……”
“那死鱼眼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我看他最近可比刚来那会儿积极多了!丫头你放心!就算在战场上我们也会看着他的!是不是啊凯子?”
“芊芊姐……你不明白……”
“行行行!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
在一连串豪饮与酣叹声中,她微微低头下去,在空空荡荡的碗中继续啜着空气……
类似的问题她其实无数次自问过,得到的答案也并没什么两样……但在这个时候,她的心底深处却有一道轻音隐隐浮起,似乎如是说道……
……如果许久之后……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毕竟同枝契……是一辈子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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