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早已是末世中最无用的废纸。时间的概念，在西山据点里，被重新定义为军号声与食堂开饭的钟声。当“猎犬”行动的硝烟彻底散尽，那场惊心动魄的胜利所带来的狂喜与激动，也如同被暴雨冲刷过的血迹，渐渐沉淀、融入了据点日常的秩序之中。
转眼，距离那场决定了整个南郊命运的清剿战，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里，陈默与整个特战营的生活，被一种极度规律，却也同样极度消耗的节奏所填满。
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笼罩杭城的薄雾，军号声便会如同最精准的闹钟，将所有战士从疲惫的睡梦中唤醒。紧急集合、快速用餐，然后，十几辆经过精心保养和改装的军用突击车，便会如同离弦的箭矢，卷起一阵尘土，迎着朝阳，义无反顾地冲入那片被死亡和废墟笼罩的钢铁丛林。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净化。
以西山据点为中心，如同在巨大的棋盘上落子，他们开始对整个杭城，进行地毯式的、分区划块的系统性清剿。这是一个枯燥、繁琐，却又无比重要和危险的任务。
特战营的战士们，在经历了“猎犬”行动中“破晓”二代的洗礼后，已经彻底蜕变成了一群在城市废墟中穿行的幽灵猎手。他们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依靠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狂风暴雨般的弹雨去开路。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以班组为单位，悄无声息地潜入那些高耸的居民楼和写字楼，如同最高效、最冷酷的外科医生，用手中的“破晓”，精准地清除掉那些盘踞在黑暗角落里的每一个威胁。
“三点钟方向，七楼，左数第三个窗户，一个。”
“收到。”
“噗。”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数百米外，一个正靠在窗边，漫无目的地摇晃着身体的感染者，脑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瞬间爆裂开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然而，杭城，实在是太大了。
灾难爆发前，这座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常住人口与流动人口相加，早已突破了两千万的惊人数字。即便在末世的浩劫中，有超过半数的人不幸罹难，但幸存下来的，以及那些转化为感染者的数量，依旧是一个令人感到窒桑的、天文数字般的恐怖基数。
保守估计，此刻盘踞在这座钢铁丛林中的感染者，至少还有一千万之巨！
这，也是为何在末世爆发的初期，即便强如人民军队，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局势的根本原因。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任何战术和火力，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这半个多月以来，特战营的战士们，几乎是连轴转，每天都战斗在清剿行动的第一线。他们所取得的战果是辉煌的——歼灭的普通感染者和各类变异体，数量早已不下十万。
但这辉煌战果的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巨大消耗。
“破晓”虽然强大，但并非永动机。战士们身上标配的五个弹匣，每个弹匣一百发的高碳钢弹丸，几乎每一次外出执行任务，返回时都会被打空。这意味着，仅仅是特战营这不到两百人的队伍，每天就要消耗掉近十万发特制弹丸！这对于据点那刚刚才因为缴获“鬣狗”物资而稍显“富裕”的后勤储备来说，依旧是一个沉重无比的负担。
而这十万的战果，与那依旧以千万计的感染者总数相比，依旧是杯水车薪。
他们就像是一群辛勤的愚公，试图用小小的铁镐，去移走一座名为“末日”的巍峨大山。虽然每天都能看到进展，但那沉甸甸的压迫感，依旧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当然，关于那支摧毁了整个岭南军区的、拥有超能力的神秘敌对势力，据点高层也从未放松过警惕。李长空司令员几乎每天都会与东部战区的最高指挥部进行加密通讯，交换最新的情报。但幸运的是，那支神秘的势力，在彻底摧毁了岭南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新的动向。
或许，正如陈默之前的推测，在如今这个交通、通讯几乎完全瘫痪的末世废土之上，即便是拥有超能力的强大组织，想要进行长达数千公里的远距离兵力投送，也绝非易事。这种距离上的缓冲，为西山据点争取到了宝贵的、用以发展和喘息的时间。
因此，在确认短时间内不会有外部的强大威胁后，西山据点的战略重心，依旧放在了如何尽快、也更高效地肃清杭城内部的感染者之上。
这天傍晚，刚刚结束了一天清剿任务，返回据点的陈默，还没来得及去食堂吃上一口热饭，就被秦枫工程师派来的一名技术员，急匆匆地请到了李长空的大帐中。
帐篷内，陈默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似乎比往常更加凝重一些。陆永安所长和秦枫工程师，以及几位核心的技术专家，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城市建筑结构图，眉头紧锁，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陈默，你来了，快过来看看。”秦枫看到陈默，立刻对他招了招手。
陈默走上前，将目光投向了那张结构图。“怎么了？秦工？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难题，而且是天大的难题！”秦枫指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建筑标注，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陈默，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们这几天根据无人机侦察和之前缴获的城市规划图，绘制出来的杭城核心城区的建筑分布模型。”
“按照我们目前的清剿速度，”秦枫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圈，“这半个多月，我们清理的，大概也就是这么大一片区域。大概……还不到整个核心城区的十分之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这还仅仅是地面建筑。在高楼林立的钢铁城市里，每一栋写字楼，每一栋居民楼，从地下停车场到顶楼天台，都有成百上千个独立的房间和空间。我们要想彻底地净化这座城市，就必须对每一个房间都进行地毯式的排查，确保里面没有隐藏的感染者。这是一个极其浩大，也极其耗时耗力的工程。照这个速度下去，别说几个月，恐怕就是几年，我们都不一定能把整个杭城彻底清理干净！”
陈默沉默了。他知道，秦枫说的是事实。这种最笨、也最稳妥的“推图”方式，效率实在太低了。而时间，恰恰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而且，”陆永安所长也在这时开口补充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种逐个房间排查的方式，对我们的战士来说，风险也太大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打开的房门后面，等待他们的，会不会是一只早已埋伏好的潜行者。我们……牺牲不起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个残酷的现实，再次陷入了沉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看着地图，大脑在飞速运转的陈默，忽然开口了。
“或许……我们不用这么麻烦。”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的清晰和自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陈默走到地图前，拿起另一支黑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线，将整个核心城区划分成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网格状区域。
“各位请看，”陈默指着地图，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感染者的行动，虽然看似混乱，但并非完全没有规律。它们最大的本能，就是追逐声音和……活人的气息。”
“我们之前的做法，是主动地、一个一个地去寻找它们。这种方式，效率太低，风险也太高。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一个思路呢？我们为什么不能……让它们自己，主动地、成群结队地，走到我们为它们准备好的‘刑场’里来呢？”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看着众人那因为疑惑而瞪大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的想法是，利用无人机。但不是用来侦察，而是……用来引怪。”
“我们可以对现有的无人机进行简单的改装，在上面加装一个大功率的扩音器。然后，提前在我们选定的、地势开阔、易于埋伏的‘清剿区’，比如某个大型广场，或者某个被废弃的十字路口，预先埋设好大量的、由我们兵工厂自己生产的高威力遥控炸弹。”
“行动开始时，我们就操控着无人机，挂着那个大音响，在目标清剿区域的上空，来回地盘旋，播放一些……能让它们感到‘兴奋’的声音。”陈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比如，高分贝的警报声，或者……直接播放人类的惨叫声录音。”
“到时候，整个区域内所有的感染者，都会被这巨大的声响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源源不断地朝着我们预设的‘刑场’聚集。我们只需要在后方，通过无人机的实时监控画面，冷静地看着它们自己走进包围圈。”
“等到聚集的数量差不多了，我们再……轻轻地，按一下按钮。”
陈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平静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但他的话语所描绘出的那幅画面，却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利用无人机和扩音器，将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像驱赶羊群一样，引诱到预设的死亡陷阱之中，然后用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将其瞬间……净化！
这个计划，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大胆！却又……何等的，充满了诱惑力！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但这一次，不再是凝重，而是被陈默这个天马行空般的、堪称“上帝视角”的作战计划，给彻底惊呆了！
“好！好小子！你这个脑子……真是他娘的绝了！！”良久，还是孙德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看着陈默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用无人机当诱饵！用炸弹当猎网！这……这他娘的哪是打仗啊！这简直就是在玩一场现实版的塔防游戏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方案……可行！理论上完全可行！”秦枫工程师也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工程师看待完美方案时特有的光芒，“利用感染者对声音的无脑追踪特性，进行定点清除！这不仅能大大提高我们的清剿效率，更能将战士们的伤亡风险，降到最低！陈默同志，你这个构想……简直就是为我们眼下的困境，量身定做的！”
就连一向沉稳的李长空司令员，在听完陈默的完整计划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走到地图前，看着陈默画出的那些网格和攻击路线，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整个杭城，都将在他们的计划之下，被一点点地、高效地净化！
“好！就这么办！”李长空一锤定音，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研究所！兵工厂！立刻配合陈默同志的方案，进行无人机的改装和高威力炸弹的赶制！侦察连，负责对核心城区的各个‘刑场’进行勘探和选址！特战营，负责执行具体的诱导和清剿任务！我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是！”整个指挥部，爆发出了一阵气势如虹的应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西山据点，再次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的“备战”状态。研究所的技术人员们，在陈默的指导下，对现有的侦察无人机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装。他们拆除了那些非必要的侦察模块，为无人机换上了更大容量的电池，以延长其续航时间。并在机身下方，加装了一个由十几个高音喇叭组成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音量却大得惊人的扩音器矩阵。
而兵工厂那边，也在秦枫工程师的带领下，夜以继日地生产着一种全新的、被命名为“净化者”的高威力遥控炸弹。这种炸弹内部，除了常规的高爆炸药，还混合了大量的钢珠和燃烧剂，一颗“净化者”的爆炸，足以将方圆五十米内的一切，都化为焦土。
同时，在清剿行动的间隙，整个特战营的战士们，也没有丝毫的松懈。他们每天都会在训练场上，进行着高强度的“破晓”二代实战射击训练。从一开始的陌生和不适应，到后来的熟练掌握，再到现在的运用自如。他们已经能够完美地驾驭这把划时代的武器，无论是远程的精准狙杀，还是近距离的火力压制，都做得是得心应手。他们与“破晓”之间，正在进行着最完美的磨合，其整体战斗力，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飙升。
就这样，在这种充满了希望和干劲的氛围中，时间飞速地流逝。
期间，特战营在执行外围清剿任务时，也陆陆续续地发现和解救了不少蜷缩在城市废墟中、抱团取暖的幸存者团体。
这些幸存者的处境，大多都异常凄惨。他们或躲在阴暗的地下室，或藏身于废弃的工厂，靠着啃食过期的食物和饮用被污染的水源，艰难地度日。在看到那些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解放军战士时，他们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绝大多数的幸存者，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随部队，前往那个传说中的、如同天堂般的西山据点。他们早已受够了这种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流亡生活，对于能有一个安全的庇护所，能吃上一口热饭，他们充满了无限的渴望。
但也有少数的一些幸存者团体，在被解救出来，并且在确认自己暂时安全之后，却对前往西山据点，接受军方的统一管理和约束，表现出了明显的抵触情绪。
他们大多是一些在末世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强建立起了一些小型聚集地的“小头目”，或者是一些早已习惯了无政府状态下那种无法无天、“自由自在”生活的亡命之徒。在他们看来，西山据点的军事化管理，是一种对他们“自由”的束缚。他们宁愿继续在废墟中挣扎求生，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
对于这些人，李长空司令员的态度，异常的坚决和强硬。
“告诉他们，”在一次作战会议上，李长空对着孙德胜、王富贵和杨光，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西山据点，欢迎所有愿意与我们一起重建家园的同胞。但我们，也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不受管控的、潜在的武装团体，游离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外。今天的幸存者，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变成明天的‘鬣狗’！”
“所有被我们发现的幸存者，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放下武器，接受整编，前往西山据点，参与据点的建设和劳动！任何试图反抗，或者拒绝接受安排的，都将被视为……潜在的敌对势力，我们将有权采取一切必要的、包括强制手段在内的措施，来维护据点的整体安全和长远发展！”
李司令的这个决定，虽然看起来有些……“霸道”和不近人情。但陈默和孙德胜都清楚，这是在末世这个残酷的环境下，为了守护更多人的生命，为了避免未来出现更大的混乱和悲剧，所不得不采取的、最明智，也是最负责任的决断。
于是，在强大的武力威慑和“不容拒绝”的邀请之下，那些原本还想讨价还价、保持“独立”的幸存者团体，最终也都只能乖乖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接受了整编，被分批次地护送回了西山据点。
两个月后。
在陈默提出的、堪称“降维打击”的全新清剿方案的加持下，以及整个特战营日益强大的战斗力的推动下，整个杭城核心城区的净化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和高效。
一场又一场由无人机引导的、精准的“净化之火”，在城市的不同区域接连上演。成千上万的感染者，在它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引诱到预设的死亡陷阱之中，然后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化为飞灰。
整个杭城的普通感染者和大部分低等级的变异体，几乎被清理一空。那些曾经充满了死亡与危险的街道，第一次，迎来了久违的、虽然还带着几分萧索，但却真正意义上的——宁静。
城市的威胁被基本肃清，西山据点也终于迎来了它发展的全新阶段。
在李长空司令员的亲自规划和指挥下，一项规模浩大的“拓荒计划”，正式拉开了序幕。
军方在杭城外围，那些在末世前就已经被规划好，但还未来得及开发的广袤荒地上，利用缴获来的工程机械，进行了大规模的土地开垦。一片片原本长满了杂草和灌木的荒地，在推土机和挖掘机的轰鸣声中，被重新翻整，变成了一块块平整而肥沃的、充满了希望的田野。
紧接着，据点内所有身体健康、具备劳动能力的幸存者，都被组织了起来。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被动地接受救济，而是被分配到了各自的“生产岗位”之上。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分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以及由据点统一提供的种子和农具。
从此，每天清晨，当军号声响起时，西山据点的大门便会缓缓开启。一辆辆由军用卡车和突击车组成的护卫车队，便会载着成百上千名“新时代的农夫”，浩浩荡荡地，前往那些被开垦出来的田野。
他们将在士兵们的保护下，进行一天的辛勤劳作——播种、浇水、除草、施肥……用自己的汗水，去浇灌这片在废墟之上重新燃起的、绿色的希望。
夕阳西下时，他们又会在士兵的护卫下，满身疲惫，但却精神饱满地返回据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那种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后，所特有的、踏实而满足的笑容。
整个西山据点，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繁荣景象。秩序在重建，希望在发芽，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方向发展。
然而，所有人都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在那遥远的、千里之外的岭南，那支拥有着“超能力”的神秘敌对势力，以及他们口中那所谓的“进化”与“永生”。
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繁荣，又能持续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答案。但至少，此刻的他们，正紧紧地抓住手中的每一分希望，用尽全力地，活在当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