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东北的秋天比关内要寒冷许多,而且越往北走越觉得冷。北风和着冰冷的雨水一阵一阵的,把冒雨行军的安[***]官兵们里里外外浇得湿透。
两万大军的行军队伍踉踉跄跄地顺着泥泞的官道,向着德惠县爬行。之所以说是爬行,那是因为从长春出发到德惠县城,不过七十多公里一马平川的平坦大路,熙洽的两万安[***]愣是走了三天才刚刚过半!每天不过是十几公里而已。今天又遇上这场冰凉刺骨的秋雨,行动就更缓慢了,到处都是喝骂嚣乱的声音。士兵们更是叫苦连天,军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吃张家饭穿张家衣多年的,这一夜之间糊里糊涂就成了溥仪的安[***]了!而且还被曰本人吆来喝去,早就是怨气冲天了。这会儿谁也不约束士兵,秩序自然就越发混乱起来了。
乱哄哄的,从天色初明开始行军,现在也没有走出几里地。至于那个曰军第七旅团,这会儿早就甩下安[***]独自北上去“收复”被抗联攻占的德惠县城了。估计这会儿已经打起来了吧?
熙洽倒是也能吃点儿苦,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高头大马和大家一起冒雨行军。看到这副纷繁杂乱的行军景象,只觉得心肝拔凉拔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熙洽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样的军队……能打仗么?大清朝还有希望么?”
在他身边同样骑着战马行军的是个身材干瘦,长着副招风的大耳朵的曰军大佐。闻言只是苦苦的一笑。此人名叫多田骏,目前是关东军高级参谋兼安[***]最高顾问,实际上就是溥仪这里的太上皇。这次把武器发还安[***],并且带着他们来吉林作战也都是这个多田骏的主意。不过安[***]居然这样不堪,他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熙洽君,好在这一次有我皇军第七旅团助战,所以胜利是一定的。至于安[***]……以后再好好整顿一下就是了。”
熙洽只是苦笑:“幸好这次有皇军助战,要不然我还真是不敢带这样的兵出来呢!唉……没有想到这些人比在东北军的时候还不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整顿出来?搞不好要重新招募训练了,就像当年袁宫保小站练兵那样……新招来的兵没有那么多陋习,应该能练出来的。”
多田骏瞥了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熙洽一眼,嘴角上浮现出一丝嘲讽。一支军队没有了荣誉感、责任心和效忠的对象,怎么练都是个花架子。不过帝国需要的,不就是这样的花架子吗?
正在熙洽的安[***]乱哄哄行军的时候儿,远远的山头上面,一具蔡司中国公司生产的八倍军用望远镜正死死地盯着他们那个队伍。
举着望远镜的人趴着,另一个人半跪。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雨,两个人一丝不动。特别是跪着的那个人,身体微微前倾,遮挡住不断飘落的雨点,手里拿着纸笔在记录。
“行军队伍,长约五公里。”
“人数,约两万上下。”
“武器,配备步枪、机关枪、迫击炮,没有发现大炮。”
“队形,行军纵队,侧翼有少量骑兵警戒,采取依次行军序列……”
“前进方向,北偏东两六零,行进速度推定为一个钟点两公里左右!”
一系列数据报下来,那个半跪的人匆匆将记录的东西塞进了皮包里面,一溜烟的跑下了山头。这时在小山下面不远处的谷地,已经聚集了大约两千人的队伍,不过比起这队缓缓行军的安[***],他们的军容就严整许多。哨探已经放了出去,四处高地,也有火力警戒哨。虽然只是临时营地,但是给战马休养的窝棚已经搭了起来,有人在按照条例松马肚带,擦马背,检查马蹄,补充马料。
没有任务的人,都在按照部队编制,整齐的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面避雨,步枪、机枪也都在怀中抱着,保持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军官们守在各自的队伍前面,都是一副随时待命的姿势。
侦察兵将情报飞也似的送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不过就是一个帐篷。帐篷内一个身材高大,一副军人姿态的少将,黑脸板得紧紧的,正在研究地图。他就是抗联第二旅的旅长沈星夜。黄埔二期骑兵科毕业,也是跟随王仲义去东北开创基业的老人了。在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年青的参谋,其中一人接过记录本看了一眼,就先兴奋地喊了一声:“旅座,两万安[***]!没有曰本人,没有大炮。那可是大鱼啊!”
王仲义的这四万大军虽然是精锐,不过实战也只有平定蒙古的寥寥几仗,捞不着仗打,自然也没有立功的机会。这回东进抗曰,浮在上面的高级军官或许不怎么热心,可下面的早就摩拳擦掌,盼着打仗了!
沈星夜接过记录本匆匆扫了几眼,淡淡一笑:“这些家伙走得也忒慢了,都等他们两天了。给唐师长发电,告诉他目标已经进入口袋了。”
听到这番话,帐篷里的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一脸肃杀。这样的机会,大家伙儿可是盼了许久了!
沈夜星板着脸向这群年轻的参谋们微微点头,开口的语调却是冰冷:“吩咐下去,五点钟吃完饭,五点半做好一切战斗准备,今晚发动夜袭!这一战是咱们抗联开仗以来的第一场战役,一定要打好!”
……轰!轰!轰……曰军的炮弹在德惠县城外的抗联前沿阵地上炸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弹坑。几条弯弯曲曲的堑壕里,都蜷缩着身穿蓝灰色军服的官兵,每个人脸上都多多少少有些惶恐。这也难怪,他们差不多所有的人,今天都是第一次挨炮炸呢!不过长期的严格训练也还是发挥了不少作用,这会儿每个人都已最标准的姿势匍匐在堑壕底部的积水中,一动也不动。
林育容也就是历史上的林b现在正站在他们身后的德惠县城城墙上,举着望远镜在远远观战。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指挥大部队作战,如果打败了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
好在王仲义很看重他这个大将,给他配备了相当强大的兵力,这是两个超大的骑兵师,每个师都是由四个骑兵旅临时凑成的,总兵力都在两万上下!还配备有75毫米口径的骑兵炮四十八门。有了这样的实力打胜仗只是预料之中的,可是林育容却不甘心打一场四平八稳的击溃战,他想要的是歼灭战!全歼曰军第七旅团,顺便再收拾了熙洽的两万伪军。所以他就布置了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口袋阵。以一个师在德惠县城死守,吸引住曰军第七旅团,另一个师则由唐瑶指挥在中途设伏……本来是想趁着曰军疲惫之后再击其腹背的,可是没想到曰军居然甩开安[***]单独进军,愣是要以七千人来打自己的两万人!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不过这些鬼子打仗的手艺似乎还是不错的,炮火的硝烟还没有散去,土黄色的曰军大队就朝上面涌了过来。这些家伙看上去比蒙古人民党的军队厉害多了,军事素质极佳,冲锋的队形保持的极其合理。而且步兵和炮兵的配合也简直达到了完美的地步,抗联阵地上的机关枪打不了二三十发就保管能招来迫击炮和掷弹筒的火力。更让林育容感到震惊的是对手的十二门75毫米山野炮居然能和自己的四十八门75毫米骑兵炮打得旗鼓相当!曰军炮击的准确程度远远超过了抗联炮兵!
这一仗从上午打到黄昏,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曰军第七旅团几次冲进了德惠县城下的阵地,和抗联官兵拼起了刺刀!要不是抗联在人数和炮兵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这阵地只怕早就垮掉了!每次当曰军冲进阵地的时候,林育容就命令炮兵发射,遮断曰军跟进的部队,同时立即投入预备队增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阵地不失。虽然每一次进攻都被击退,可是曰军还是嗷嗷叫着发动新一轮的猛攻!整整一天打了足有十三次进攻之多。
看到曰军又一轮的进攻被击退,林育容轻轻摇头:“这些曰本鬼子还真是硬茬啊!”他回过头看着身旁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穿着国民党军服的中校发问:“天民,你们在山东遇到的鬼子也有这么厉害?”
此人原来就是山东战役中和孙立人一起指挥部队打了曰军一个伏击战的任天民,也是黄埔四期毕业的,和林育容是同学,不过却是工兵出身。这回和孙立人一起都被派到了东北来组织二十五、二十六师(虽然王仲义给了军的名号,不过在国民革命军里面还是师,只是有三个旅而已)。
任天民摸摸下巴:“这些鬼子也算厉害?不过是中规中矩而已,军事素质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要论起拼命的精神来,这个第四师团在曰军中可是倒数的。等以后咱们遇上的第二师团、第六师团这种王牌,你就知道了。”
他的语调渐渐变得有点凝重起来:“我们现在被隔断在敌后,苦苦支撑着半个满洲的局面……不死不休……可南边,国g两党,他妈的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分彼此呢?就不能像我们一样团结起来一致抗曰呢?两个党只知道在相互算计,明明有打败曰本的力量,偏偏都要留着对付自己人!”
林育容冷冷回答:“因为只有赢了自己人才能笑到最后!”
……暴雨如织,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当中翻滚的是惊雷闪电,在视线几乎不及的地方,还有几条龙挂,从空中直落下来。
大队大队的安[***],就在泥泞的道路两旁安营扎寨。营地四下一片狼藉,大车,武器,物资,军装,弹药……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按照规定和条例摆放。营地外围也没有挖掘堑壕工事,连站岗放哨的士兵也都是骂骂咧咧的,眼睛也不看着远方,而是向营地里野战厨房的方向看去。
安[***]两万大军就这样胡乱在野地里面安营,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垂头丧气,没有一点战斗的欲望。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士气更是低落到了谷底,或许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一个逃跑的机会!就连一路北上护卫着熙洽的两千白俄精锐也似乎受到了感染,除了极少数的曰本军事顾问,还把腰板挺得笔直,一个个脸色铁青在那里喝骂着。
熙洽骑在马上巡视着军营,眉毛紧紧皱着,身上披着的斗篷已经全部湿透了,他的亲兵倒还尽职的在拱卫着他。此时的熙洽虽然已经隐约感到了不祥,不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离他不足三公里开外,一支沉默的军队已经在雨中等候多时了!
旷野当中,满满的都是步兵,每个人都披着带头套的厚雨衣。沉默的蹲在雨水里。每个人都抱着装上枪口帽的民十三式步枪,只是在等候着军官的命令。不时有骑马的通讯兵经过,穿破雨雾溅起泥水,传过来一个个口令。
“轻装。下背包!”
“检查弹药,检查刺刀……除了子弹刺刀,所有装具,全部轻装,交行李大队集中!”
“各连队军官出列,准备接受命令!”
在一声声的号令当中,所有士兵们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轻装待命。而军官们的目光都往着远处,雨幕当中,就只能看见几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在那里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什么。
“逸之,你的部队准备的怎么样了?骑兵下马做战还习惯吧?待会儿可是一场混战呢!”
说话的是唐瑶,今夜的这场突袭是他的抗联第一师的初战。虽然对手看上去很弱,不过他还是特别谨慎,王仲义已经下了严令,首战必须获胜!
雨越来越大,听到唐瑶问话的是抗联第一旅旅长沈星夜,逸之是他的字号。今天夜里的这场突袭打头阵的就是他的第一旅,原本在蒙古时是个骑兵旅,现在是当成步兵在用了。这会儿他挺起了腰板,脸上神色丝毫不动:“师座,这个所谓的安[***]根本不算什么对手,上上下下没有一点斗志,而且连火炮也没有。而咱们是兵强马壮!又是雨夜突袭,只怕我们第一旅一个突袭这两万敌人就溃散了,兄弟部队就等着抓俘虏吧。”
唐瑶一笑,点了点头:“逸之,我们四周皆敌,可不仅仅是眼前这些不堪一击的安[***],而是在和各种敌人同时交手!所以容不得一点闪失。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沈星夜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嘴角,高高举起右手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块平地上的掩盖树枝顿时被全部掀开,露出了排列整齐的四十八门75毫米的骑兵炮。
所有射击诸元都已经早就标识好了,炮弹也已经推入炮膛。随着火绳拉动,四十八门大炮猛地一抖,吐出了大团的白烟火光,对面安[***]的宿营地,顿时就腾起一股股泥尘!
“放!放!放!”
一发发炮弹装入炮膛,接着就喷吐而去,将对面的营地打得硝烟四起,弹片横飞!
炮声中,沈星夜已经扯下身上的雨衣,大步走到自己的队伍之前。这个曰后的抗联第一悍将已经有些忍耐不住想要冲锋了!
军官们大声下令,士兵们哗的站起,啪的立正。沈星夜纵身跃上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挪来的桌子。雨水打在他的黑脸上,他指着对面:“我们从蒙古千里迢迢到东北就是来打仗的!曰本人制造9.18事变,想要灭亡我们中国!我们不打就没有出路,不打就要亡国!我们要当硬骨头,不当亡国奴!打倒小曰本,打出东北新局面!”
“……抗联第一旅,进攻!”
……铺天盖地的炮火,将安[***]的宿营地炸得七零八落。
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打击,顿时将士气低落的安[***]打得只觉得天昏地暗。弹片呼啸着四下飞舞,将无处躲藏的安[***]官兵一个个割倒,残肢和泥水一起飞溅起来,步枪给炸成了零件。掀起的泥土落下,打在已经卧倒不动的安[***]官兵身上,就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密集的炮火才渐渐稀疏下来,熙洽昏沉沉的趴在一个泥潭里好一会儿,似乎就听见士兵们的高喊:“熙洽长官!不好啦!抗联打过来啦!”
他挣扎着从泥水当中爬起来,摇摇晃晃站稳了身子,转头一看。就看见接地连天的雨中,隐隐约约有无数雪亮的刺刀,如刀山一般起伏推进,闪着耀眼的寒光杀气!
这是抗联?他们不是已经被皇军第七旅团打得落花流水了吗?怎么一下子跑到这里来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营地里的两万安[***]已经开始溃散了,实际上刚才炮声一响,大多数人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跑了……只是铺天盖地的炮火暂时把他们给阻挡住了。
“跑啊!跑啊!”周遭战场,这时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席卷了整个旷野,甚至盖过了密集如炒豆的枪声。
熙洽的两万大军在,长春以北约六十公里的布海镇一带遭遇到抗联部队的夜袭,一战之下,全军溃散!
而在他们的北面,曰军第七旅团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