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割面，四人贴着沙丘底部疾行，洛叙白左臂的星痕已蔓延至颈侧，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细针顺着血脉游走。她没吭声，只将天玄灵镜从袖中取出，镜面裂痕未愈，却隐隐泛起一层青光，仿佛沉睡的兽睁了半只眼。
“再往前三里就是断龙口。”楚云深低声道，指尖在罗盘上轻点，“千机坊的夜巡每半个时辰换岗，现在是交接空档。”
陌慬玔冷笑：“交接？还是故意留个口子钓鱼？”
“不管是不是鱼钩，我们都得咬。”洛叙白将镜面贴在掌心，闭目凝神。镜中骤然浮现千机坊令牌的纹路，铜牌、三斜纹、中央凸点，连边缘磨损的弧度都清晰可辨。紧接着，一行小字浮现在纹路旁：【仿制需引血为契，以玄息为引，刻纹逆三转，封光于内。】
“灵镜教我造假证？”她挑眉，“还挺贴心。”
夙滢从药囊取出一小瓶朱砂混合液：“我来调色，仿铜锈。”
“我来刻。”楚云深接过陌慬玔的短刀，刀尖微颤，在一块缴获的空白铜牌上缓缓刻画。每刻一道，镜面便闪一次光，仿佛在无声校准。
陌慬玔守在高处，目光扫过远处那座半埋于沙中的巨构——断龙口。石门高耸，两侧立着青铜机关兽，眼眶中幽蓝火光忽明忽暗。每隔片刻，便有黑袍人持牌通过，守卫仅扫一眼便放行。
“他们验牌不验人。”陌慬玔跃下，“说明内部等级森严，底层只认信物。”
“那我们就做‘底层’。”洛叙白将仿制好的令牌握紧，血丝从指尖渗入铜纹，瞬间被吸收，牌面泛起一层极淡的红光，转瞬隐去。
“成了。”她抬眼，“走？”
四人换上从风喉谷死卫身上剥下的黑袍，兜帽压低，步伐刻意放沉，混入一队刚从外归来的巡逻队后方。沙风正烈，守卫眯眼查验，只扫了令牌一眼，便挥手放行。
洛叙白踏过门槛那一刻，袖中灵镜突然一震，镜面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像是某种频率的共鸣。她心头微跳，却不动声色。
敌营内部远比想象中有序。沙石铺地，道路分九曲，两侧是低矮石屋，门上刻着不同符纹。有人低声交谈，有人搬运箱笼，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药草混合的气息。
“情报室该在中枢区。”楚云深借着罗盘感应，指向东南方一座三层石塔，“符阵波动最密。”
“我去引开守卫。”陌慬玔将刀收回背后，“你们动作快点。”
“别惹事。”洛叙白提醒，“我们是来听秘密的，不是来打架的。”
“打架多有意思。”他咧嘴一笑，转身隐入暗巷。
洛叙白与夙滢低身前行，途中遇见几名黑袍人，彼此点头示意，对方并未多看。她这才发现，这些人走路时左手总微微外翻，像是某种暗号。
“记住了。”她低声对夙滢，“左手外翻，三指微屈。”
夙滢照做，动作略显僵硬。洛叙白却笑了：“你这像抓鸡的。”
“我抓的是人命，不是鸡。”夙滢白她一眼。
两人抵达石塔，门上刻着一道锁纹，形如盘蛇。洛叙白将灵镜对准锁心，镜面立刻浮现解法：【三转逆气，引血为钥，心念通则门启。】
“又要出血？”她嘀咕，“这镜子比我还会薅羊毛。”
指尖划破，血滴落锁心。刹那间，锁纹蠕动，如活蛇退开，门无声开启。
室内堆满卷轴与竹简，墙上挂着一幅巨大舆图，标注着九处红点，正中央写着“归墟之门”。洛叙白目光一凝——其中一处，正是她曾在镜中看到的倒悬之塔。
“西域血漠。”她低语，“原来真有这个地方。”
夙滢翻看一叠文书，突然压低声音：“你看这个。”
纸上画着一枚三星令牌，与她左臂标记几乎一致。旁边批注：【持镜者已激活，九星归位倒计时七日。若其魂未溃，可为引；若其志未屈，则焚之重炼。】
洛叙白冷笑：“合着我不配合，就得被回炉重造？”
“不止。”夙滢又抽出一册，“这里有名单——‘净化者’计划，标记十二人，唯取其一。”
“所以我是优等生？”她挑眉，“那其他十一个呢？”
“灰烬。”夙滢声音发紧，“全部焚魂，炼为引路之火。”
洛叙白沉默片刻，将名单塞入怀中。正欲再查，忽觉袖中灵镜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一行急促闪烁的古字：【气机扰动，外力将至。】
“有人来了。”她立刻合拢卷轴，夙滢迅速将一切复原。
门外脚步声逼近，两人退至墙角阴影。门开，三名黑袍人走入，为首者手持一盏青铜灯，灯焰呈诡异青色，缓缓扫过房间。
“刚才有异动。”那人低声道，“锁纹有血气残留。”
另一人检查地面：“血未干，不超过半盏茶。”
洛叙白屏息，指尖悄然搭上灵镜。镜面微温，却没有光。
“搜。”那人挥手。
三人分头翻查。一名守卫走向她们藏身的角落，手已触及帷幔。
就在此刻，灵镜突然发出一道极淡的青光，如薄雾般扩散，恰好笼罩在守卫眼前。那人动作一滞，眉头微皱，仿佛看见什么，又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同伴问。
“……眼花。”他退开一步，“像有影子晃了下。”
洛叙白缓缓松了口气，却听夙滢忽然轻咳一声，袖中药瓶微响。
守卫闻声转头。
“谁在那儿！”为首者厉喝。
洛叙白一步踏出，故作镇定：“奉令巡查安全，刚发现锁纹异常，正要上报。”
那人眯眼打量她：“令牌。”
她递出仿制牌。守卫接过，对着青铜灯仔细查验，指尖在纹路上反复摩挲。
时间仿佛凝固。
“这纹路……”他缓缓抬头，“怎么少了半道回旋？”
洛叙白心跳一沉。
“哦，你说这个？”她忽然笑出声，“前日执行‘净火仪式’时沾了灰，我拿刀刮了下，顺手修了纹路。怎么，有问题？”
守卫一愣：“你敢擅自改令符？”
“我可不敢。”她耸肩，“但火盆里的灰可不管这些。要不你去问主持仪式的执事大人，看是他重要，还是这半道纹重要？”
那人脸色变幻，显然不愿惹上高层纷争。正迟疑间，远处忽然传来钟声。
“换岗了。”洛叙白趁机道，“我们该走了。”
守卫盯着她看了几息，终于挥手：“走吧。下次别乱动令符。”
门关上，脚步远去。
夙滢靠在墙上，手心全是汗：“你胆子太大了。”
“不大怎么活？”洛叙白收起灵镜，却发现镜面裂痕中，那道青光仍未散去，反而在深处凝聚成一点微芒，像是……某种信号。
她没说话，只将镜收回袖中。
外面，陌慬玔从暗处走出：“搞定了？”
“拿到了。”洛叙白拍拍怀中，“九个红点，一个倒悬塔，十二个标记者，还有一个要被回炉的我。”
“那还等什么？”他咧嘴，“接下来是拆台环节？”
“不。”她望向石塔外那片幽深营地，“是听更多秘密。”
楚云深从另一侧走来，神色凝重：“我刚路过一处地牢，听见有人念咒——用的是古玄音，提到了‘镜心反噬’。”
“镜心？”洛叙白心头一震。
“还有。”他压低声音，“他们管你叫‘未焚之引’。”
她笑了，笑得有点冷：“看来我不去赴约，他们还挺失望。”
四人汇合，正欲撤离情报区，忽觉地面微颤。远处那座青铜机关兽的眼火突然转为赤红，低沉的嗡鸣自地底传来。
“警报？”夙滢皱眉。
楚云深查看罗盘：“不，是某种阵法启动了。”
洛叙白抬手按住左臂，星痕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她猛地看向灵镜——镜面裂痕中，那点青光骤然扩大，映出一行新浮现的字：
【契已通，门将启。】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袖中灵镜猛然一震，竟自行浮出半寸，镜光直射前方石壁。
石壁纹路瞬间亮起，一道隐秘暗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