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巅的风突然凝固了。
十万双眼睛望着祭坛中央那道身影,刘备解下玄色大氅,荆条编织的草冠垂落麦穗,在晨光中泛着金芒。雌雄剑斜插青石,剑穗螭纹竟自行剥落,露出深埋鞘中的赤铜龙脊。他赤足踏上祭鼎边缘,足底旧疤浸着汶水浪涛的湿气。
雌雄剑出鞘的铮鸣压过松涛。刘备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如汶水新渠漫过龟裂的田亩,将某种震颤灵魂的韵律刻进每个人骨髓:\"今日备立于此处,非为称雄,非为问鼎。\"
\"诸君可知?\"刘备的嗓音混着松涛荡开,惊起山腰盘旋的玄鸟机关,\"二十年前,涿郡桃园里有个卖草鞋的愚人,最大的念想是给寡母挣件过冬的棉衣。\"
他指尖抚过剑脊,螭纹沟壑间渗出暗红铁锈,\"后来那愚人跟着卢尚书读书,学会写'汉'字时,笔锋总往'民'上偏。\"
山风骤烈,卷起他粗麻中衣的补丁。补丁针脚细密如星斗,是下邳蒙学堂的女童们用青州新纺的棉线缝就。
祭坛东侧,展昭的广袖无风自动。众生瞳映出虚空星轨中咆哮的赤龙,那龙生五爪,却无鳞甲。荀彧的青铜鱼符突然裂开细纹,袁绍使者沮授的茶盏坠地粉碎。
\"黄巾乱起时,某见过易子而食的母亲攥着枯草赴死。\"刘备猛然攥紧剑柄,虎口旧茧崩裂渗血,\"董卓焚城时,某背过腿骨尽碎的太学生逃出火海。\"
他忽然转身指向兖州方位,虚空浮现流民夯土筑墙的虚影,\"那时某便想,若这世道容不得人活,要这'汉'字何用?!\"
惊雷自苍穹劈落,却未触及泰山分毫。七十二面夔皮鼓无槌自鸣,鼓面浮现洛阳焚城时呐喊。建安元年大雪夜,他跪在冻毙流童身边,用体温化开孩子掌心最后半块冰碴时的泪。
\"直到遇见君复。\"刘备看了眼展昭,裂纹瞳孔中的金纹竟与赤龙龙睛共鸣,\"他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某却想问,若这'本'早被蛀空,该当如何?\"
他猛然挥剑劈碎象征皇权的九旒玉冠,碎玉溅入青铜鼎中,与麦粒混作金涛,\"那便重铸根基!用流民的血汗作泥,用寒门的脊梁为柱,用天下人的肝胆。\"
剑锋倏然指向苍穹,\"筑一座新的未央宫!\"
山脚下忽起海啸般的轰鸣。十万屯田卫以耒耜叩地,金铁交鸣声震得周瑜的焦尾琴弦尽断。青州匠坊的三百架水车同时喷涌清泉,在虚空凝成巨瀑。
\"使君慎言!\"荀彧的象牙笏板重重砸地,\"高祖斩白蛇...\"
\"白蛇已死!\"刘备的咆哮混着龙吟,\"诸君且看\"雌雄剑轰然插入祭坛中央,汶水暗河应声改道,自山腹喷涌而出。水流裹挟着辽东稻种、徐州铁屑、青州盐晶,在白玉祭台上蚀刻出崭新的山河图。
图中无皇宫,无陵阙,唯见阡陌纵横如血脉,蒙学堂星罗似晨星。三岁稚童执木剑立于田埂,老农捧活字雕版笑纹如犁,医者银针挑破士族门阀的脓疮,匠人铁锤砸碎豪强的铜锁。
\"这才是某要的'汉'!\"刘备拔剑向天,赤龙虚影自星轨俯冲而下,龙角已成,狰狞恐怖,\"不要四世三公的冠冕,只要妇孺夜半敢燃灯!不要千年门阀的族谱,只要老卒解甲可耕田!不要未央宫的琉璃瓦\"
\"只要这泰山脚下,十万流民今日敢直视苍天!\"
剑锋猛然下压,血珠顺着龙纹滚落鼎中,\"若备负了这些声音,当如此剑!\"
鼎中烈焰轰然暴涨,竟将精钢剑身熔成铁水。滚烫的金红液体流入杜畿捧着的陶模,渐渐凝成一柄无锋重剑,剑身铭文不是祥瑞吉语,而是蒙童稚嫩刻下的\"活\"字。
\"此剑不斩诸侯,不祭天地。\"刘备徒手抓起通红的剑柄,掌心焦糊味混着麦香弥漫,\"只怜冻毙的饿殍,只祭早夭的黎明。\"
他忽然转身望向展昭,二十年风雨凝作一笑,身后赤色气旋吹动,此时的刘备,已成‘王气’。
星轨图在二人脚下极速旋转。兖北屯田卫的麦浪化作锁链缠住袁绍的铁骑,青州楼船的帆索绞住江东水师的桅杆,而司隶的流民正用曹军箭簇锻造犁铧。
\"自今日始,凡愿共织此梦者。\"
刘备将重剑掷入祭坛,剑尖穿透九鼎中央的\"汉\"字篆文,\"无论寒门士族,无论南船北马,在泰山之下,皆是同袍!\"
荀彧的月白深衣浸透冷汗。他看见虚空赤龙正啃食这天道,看见蔡邕的白须燃成火炬照亮寒门书简,更看见曹操的倚天剑在千里外震颤悲鸣。
\"诸君且记住今日。\"刘备将雌雄剑掷入汶水,惊起虹桥千丈,\"从今往后,跪天地者,当跪脚下黄土!拜神佛者,当拜手中犁铧!求功名者\"他忽然抓起把混着麦种的泥土,\"当求无愧万民!\"
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中,虚空赤龙轰然炸裂。钢铁与麦穗的反光汇成金色狂潮,漫过诸侯的锦缎,漫过士族的玉笏,最终在刘备脚下聚成九旒新的冠冕
那是以农具为珠、鲜血为络、汗泪为旒的——天下冠!
\"诸君。\"刘备抓起祭坛的泥土抹在脸上,涿郡口音混着麦香响彻云霄:
\"且随备——开天!\"
千里外,袁术狼狈的看着眼前的玉玺,双手捂住脸颊几乎抓狂,所有人都知道袁术得了玉玺,却没有人知道在袁术拿到玉玺时宝物已经破损出现裂纹。
袁术不知道为什么蕴含龙气的国之重器会破损,但是自从三年前拿到此物开始,金银珠宝,玉石翡翠,就连天外陨铁也被袁术用来修补玉玺,可是今日,伴随着泰山的异象,玉玺上的裂纹越来越大,从内到外顺着裂缝发处强烈的光芒。
袁术疯狂的伸手想要将玉玺固定住,鲜血顺着掌纹滴在\"受命于天\"四字上,竟发出烙铁般的滋滋声。
是夜,刘备独立祭坛残骸之上,荆冠麦穗垂落额前,恍如当年桃园里那个结义的布衣青年。
\"主公。\"展昭的广袖掠过焦土,众生瞳首次黯淡如夜,\"值得么?\"
刘备拾起半截麦穗插入发髻,转身时眸中赤芒未褪:\"君复可知?当年你我在洛阳军帐,谈论何为百姓何为国家,便知这局棋。\"
他忽然轻笑,裂纹自祭坛蔓延至整座泰山,\"唯有胜之。\"
我本可像一个普通的诸侯一样南征北战,攻伐天下,但是你向我描述了我无法想象的世界,所以我愿意为了你所描述的世界粉身碎骨,展昭如此,郭嘉如此,刘备亦如此。
这一日,泰山地脉改道,汶水倒灌星野。
农人看见麦穗垂天,士族听见枷锁崩裂,孩童梦见铁犁劈开混沌。而史官颤抖着写下:
\"建安四年秋,汉兖州牧刘备祭天于泰山,不拜轩辕,不祀神农,独敬黔首。时有赤龙食日,麦浪化剑,后世称为'新稷'明志,天下震动。\"
真正的乱世,此刻方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