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以东三十里,渑池古战场在烈日下蒸腾着血腥。曹操的玄色旌旗如黑云压境,五万大军分作九座方阵,刀戟森然似铁林矗立。
李典乐进踞于左翼,重甲在骄阳下泛着冷光;夏侯惇的焚野骑列阵右翼,狼牙槊尖挑着未干的血渍。中军大纛之下,许褚的虎卫盘踞中盘,曹操倚剑而立,倚天剑鞘上的螭纹泛起暗红,仿佛嗅到了杀戮的气息。
地平线忽起闷雷,却不是云层翻滚,三千并州狼骑踏尘而来。赤兔马当先跃出烟瘴,吕布玄甲未覆胸膛,古铜色的筋肉虬结如龙蟠,方天画戟斜拖在地,戟尖犁出的沟壑中火星迸溅。他身后狼骑皆解甲赤膊,露出满背的并州苍狼刺青,震得曹军前排战马不安地刨动前蹄。
“虓虎!”毛玠指尖掐入掌心,青衫被冷汗浸透。他虽知吕布悍勇,却未料此人兵锋凶戾至此,那三千骑竟如一体,杀气凝成实质的罡风,将渑池的沙尘都卷成血色旋涡,天生的战场杀气,项王再世不过如此。
“竖旗。”曹操声如古钟,倚天剑倏然出鞘。
“咚咚咚!”
曹军战鼓骤响,虎豹骑如黑潮漫过左翼,重甲战马结“锋矢阵”,直插吕布侧肋;右翼夏侯惇长槊高举,焚野骑化作两股赤流,意图包抄狼骑后阵。中军弓弩手同时仰角,箭雨遮蔽天日,如蝗群覆向那抹刺目的红!
“雕虫小技!”吕布狂笑震散箭幕,赤兔马人立而起,画戟横扫千军。罡气凝成十丈黑龙,所过之处箭矢尽碎。他单骑突前,戟刃劈开空气的尖啸竟压过战鼓:“曹孟德!可敢接某一戟?!”
许褚的虎吼自侧翼炸响:“吕布休狂!”玄铁大刀卷起腥风,刀锋未至,气劲已在地面犁出深沟。赤兔马却诡异地横挪半步,画戟如毒龙摆尾,戟刃小枝精准勾住许褚刀背。两股巨力相撞,许褚座下战马悲鸣跪地,刀柄在掌心擦出火星。
“滚!”趁着许褚战马哀嚎,吕布旋身挑戟,许褚连人带刀被掀飞三丈。虎豹骑阵型大乱,吕布却已撞入中军,画戟化作百道残影。曹军重盾如纸糊般撕裂,持盾甲士的残肢与铁屑齐飞,血雾中竟无人能阻他半步!
毛玠在了望台上踉跄扶柱。他看见那杆方天画戟所向披靡:挑飞乐进的长枪,震碎李典的铁脊蛇矛,甚至将夏侯惇的狼牙槊打入地面!吕布周身腾起肉眼可见的血色罡气,所过之处曹军如麦浪倒伏,这已非人力,而是真正的虓虎降世!
“变阵!锁龙!”曹操剑指苍穹,声浪穿透战场,比起虎牢关时,此时的吕布又往前走了一大步,是因为美人计?曹操不得而知。
号角声突变,九阵齐旋!虎豹骑弃马结盾,焚野骑解甲换刀,中军突然推出二十架青铜战车。每辆车架皆嵌铁刺,由死士驾驭着撞向吕布。车轮碾过同袍尸骸的声响令人牙酸,车辕处的弩箭如暴雨泼洒!
“困得住某?!”吕布画戟插地,双臂筋肉暴起,竟硬生生地将一辆战车挑起。战马嘶鸣如龙,战车被他当作巨锤抡向敌阵!
“轰!”
赤兔铁蹄踏碎首辆战车,马身借力腾空,吕布趁机抽戟横扫。黑龙罡气摧枯拉朽,三架战车应声解体,驾驭的死士被铁刺反噬,血肉模糊地钉在车辕上。余下战车急转避让,阵型霎时溃散。
毛玠的指甲掐入木柱,渗出丝丝血迹。哪怕是十面埋伏也不过如此,竟被一人一马凿穿核心!却没想过他不过是毛孝先,可不是那兵仙。
“竖盾!竖盾!”许褚嘴角溢血,仍咆哮着重组防线。虎卫以身为墙,玄铁重盾层层堆叠,眨眼间铸成十丈铁壁。吕布却嗤笑一声,画戟倒转插入地面,单手抓起两具曹军尸骸。
“曹孟德,看好了!”
尸骸如炮弹掷出,包裹着吕布的血色内力,铁壁轰然凹陷,吕布赤兔马已凌空跃起,马蹄踏着盾面借力,竟如履平地般掠过铁壁!画戟所过之处,侍卫咽喉皆绽血线,许褚挥刀来挡,却被戟刃在肩甲剜出深痕。
“保护主公!”夏侯惇目眦欲裂,断槊掷向吕布后心。
赤兔马却似背后生眼,铁蹄后蹬震飞断槊。吕布头也不回,画戟直取曹操大纛:“拿命来!”
“铛——”
金铁交鸣声震得方圆十丈士卒耳鼻溢血。曹操须发皆张,许褚甲胄皆碎,左肩血流不止,就连身后的猛虎虚影都几乎破碎,却没有让曹操后退半步。
“好汉子!”吕布怒极反笑,画戟猛然下压。许褚连退七步,夏侯渊狼枪一挑帮忙格挡,反而将自己也砸入地面,这种力拔山兮的武将对于技巧性战士有天生的压制。
“主公!”毛玠的嘶吼变了调。
千钧一发之际,夏侯惇的断槊、乐进的铁枪同时袭向吕布背心!画戟不得不回防,罡气炸裂间,数位猛将皆被震飞。吕布本想趁机砍向曹操,赤兔却一股精神力震慑惊嘶摆头,吕布为护战马,画戟稍偏半寸。曹操趁机滚地脱身,方天画戟劈断大纛绳索。
“轰!”
绣着“曹”字的帅旗轰然倒塌,将吕布暂时阻在烟尘中。
“撤!”曹操跃上亲卫战马,剑锋指向东方。鸣金声凄厉响起,曹军如潮水退去,却始终保持着交替掩护的阵型。吕布挥戟劈开帅旗时,只看见曹操玄氅的一角没入尘烟。
“温侯!追不追?”张辽的白袍已被染成血红。
吕布抹去脸上血渍,画戟重重插地:“穷寇莫追。”他望向曹军退却时仍整齐划一的旌旗,独目眯成危险缝隙,“曹孟德…确是劲敌。”
暮色浸透营帐时,毛玠跪在曹操面前。他束发的玉簪早已断裂,披散的长发间还沾着战场血沫:“玠低估吕布之勇,致使我军折损三千精锐,请主公治罪。”
曹操却大笑扶起他,伸手拿起案上酒樽:“孝先可知,今日这一败,抵得上十卷兵书?”不待毛玠回答,他仰头饮尽残酒,“吕布之勇,冠绝天下;然其暴虐无谋,不过冢中枯骨!今日某见识了虓虎利齿,来日……”剑尖倏然刺入舆图洛阳方位,“便知该如何敲碎他的骨头!”
帐外突然传来许褚的痛哼。医官正为他剜出肩甲碎片,黑脸将军却咧嘴笑道:“主公,下次定斩那三姓家奴!”
曹操环视众将,染血的战袍在烛火中如旌旗猎猎:“今日之败,罪在吾一人。然诸君可见——吕布虽勇,却破不了我军铁阵!虎豹骑折损三百,却斩敌七百!这天下终究不是一人一戟能打下来的!”
他将酒樽掷给毛玠:“孝先,满饮此杯!来日攻破洛阳,还需卿的妙计!”
毛玠握樽的手微微颤抖。他望着曹操被血渍浸透的剑穗,忽然明白何为天下英豪,败而不馁,知耻后勇,这才是真正的枭雄之魄!
夜色中,曹营火把渐次亮起,如星河坠地。而三十里外的吕布军寨,画戟插在辕门前,戟杆上缠着从曹军大纛扯下的玄色绸缎。赤兔马低头啃食染血的草根,吕布独坐帐前擦拭戟刃,远处洛阳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这一战,虓虎裂阵,奸雄饮恨。然乱世棋局,不过刚刚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