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内烛火摇曳,檀香缭绕间隐有金戈之气。众人纷纷落坐,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刘备亲至,颍川书院的人也不会真的无礼。
钟繇突然重重搁下竹简:“空谈误国!使君若要立足兖州,当务之急是重订田亩。”他展开一卷泛黄绢布,密密麻麻的算筹数字跃然其上,
“泰山郡可垦荒田仅四十万亩,需减赋三年,引荆州流民入州郡,此后还需太多太多。”
荀彧轻笑打断:“元常忘了孙文台?他正与刘景升争夺江夏,荆北流民早被截留。”他起身给玄德公倒了杯茶,
“倒不如用徐州盐铁之利,与糜氏换粮。”
檐角铜铃忽地急响,山风裹着雨丝卷入廊下。
郭嘉醉醺醺地倚在门口,葫芦口滴落的酒液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溪流:“你们啊,盯着田亩盐铁,却看不见真正的杀局。”他指尖蘸酒,在案上画出血色狼头,
“并州匈奴、幽州乌桓,今冬缺粮必会南下——届时袁本初首尾难顾,不就是兖州的机会?”
展昭瞳孔骤缩,仿佛已经看到了匈奴伴随着大雪袭来。他猛然按住刘备:“奉孝先生大才!若愿前来相助,谋主之位...”
郭嘉的鹤氅鼓荡如帆,他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间漏出轻笑:\"嘉平生最厌拘束,倒想看看袁本初的渤海宴,曹孟德的求贤令。\"
醉眼忽然清明如刃,\"若他日将军真能烧尽腐土,嘉自会来讨杯新酿。\"
刘备心中暗叹,如今荀彧忠心汉家天子,郭嘉虽然示好但是拒绝出世,钟繇虽然出谋划策却也是静待时机并不看好,如今看来怕是要空入宝山,却无所得了,眼神扫过荀攸,见他似乎神游天外,却没有不满,反而对着荀攸俯身施礼。
荀攸跪坐于竹帘前,看着雨水顺着瓦当连成珠串。他袖中暗藏的家主密信已被掌心汗水浸透,\"荀氏百年基业,当择明主而栖\"。
祖辈一代“荀氏八龙,慈明无双”,荀氏一门力压天下才子,如今众多氏族为保全自身,都选择多方落子,各方押注。
虽然平日里荀攸多是不语,可内心自有波澜,与寻常士族子弟的家族荣耀不同,荀攸少年明志,若是时机到来,荀攸不介意舍弃自身利益换取天下太平,虽然平时看起来十分木讷,但只有真正相识的人才知道此人的大智若愚。
如今已至乱世,风云变幻,敢教日月换晴天,在看到刘备弃天下英才只求展君复的时候,荀攸意识到这也是展昭愿意拼命为刘备搏出一份未来的原因,
如今既然有人告诉他这世道有解,心中怎么能触动。
\"公达先生以为如何?\"刘备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荀攸指尖微颤。
他抬眼望去,正撞上刘备赤诚的目光,”若得公达相助,刘某愿放手任君施展才能,只有一事,万般计策,百姓为先。“
荀攸的左耳微微颤动,这是他自幼觉醒的\"听道\"之能。
寻常人只闻话语,他却能听见心脉搏动的节奏,这也是他看起来沉默少言的原因,既然能辨真假,自然不屑于说话,
刘备说\"百姓\"二字时,心脏跳动如春雷破土;提及\"施展才能\"时,血流平缓如深潭静水。
这是二十年来,他首次在诸侯身上听到知行合一的脉象。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刘备朗声对着屋内众人说到”玄德才学不如君复,勇武不敌子龙,如今所赖的无非是信任志同道合之士,这世道门阀氏族众多,在座的也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可天下百姓苦门阀久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于刘玄德来说,天下为公,人人如龙。“
荀攸深吸口气,将茶盏推至案几中央:\"使君可知颍川四姓?\"
他蘸着茶水画出四瓣梅花,\"陈家重实务,钟家通律法,庾家善奇谋。\"指尖顿在最后一瓣,\"而我荀家,求的是万世不易之道。\"
窗外电光骤亮,映得荀攸哪里还有半分木讷:\"一日前收到家主手书,言道'寒梅当绽于雪后'。\"他从怀中取出帛书展开,'雪'字墨迹突然泛起幽蓝,竟显出一行小字:\"兖州有龙气,可栖。\"
展昭左眼金纹大盛,众生瞳映出帛书背后暗绣的河洛星图——正是那夜的洛阳大火。荀氏有大才窥探到了那日的天道对局,这般深谋令他脊背生寒。
\"荀氏愿献粮五万石助使君安民。\"
荀攸突然行大礼,额头触地时玉冠磕出清响,\"另遣族中精于农桑者数十人、通晓律令者五人随军。\"
他抬手指向窗外暴雨,\"但求他日新麦熟时,能见饥童捧粟而笑。\"
茶室内落针可闻,屋外却有一人大踏步走来:\"公达兄莫要糊涂!\"他广袖带翻茶盏,\"兖州士族盘踞百年,使君若要均田,便是与天下豪强为敌,到时候你荀公达莫非要背弃荀家!\"
他展开竹简,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朱批:\"仅泰山前任太守应氏便有私兵三千,使君是要血流成河,还是跪着求人?\"
荀攸缓缓起身,月白深衣无风自动。他指尖凝气为墨,在空中写出个\"荀\"字,每一笔都牵动茶室烛火明灭:\"长文可知,我荀家'荀'字从何而来?\"
不待陈群回答,他自袖中抖落半卷竹简,\"《说文》有载,荀者,草之精也,可活饥民。若无百姓沃土滋养,何来氏族参天之木?\"
\"荒唐!\"陈群拍案而起,震得算筹散落满地,\"你以为士族都是鼠目寸光之辈?\"
陈群的愤怒几乎让他的精神力失控:\"莫不是你以为只有你曾尝试过变法?失败的代价不还是百姓更苦!若使君若执意变法\",
他猛地指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这暴雨便是兖州未来的血雨!\"
刘备霍然起身,雌雄剑\"锵\"地出鞘半寸,剑光映亮他眉间那道被岁月刻下的深纹:\"备年少时,母亲日夜织席,十指尽裂方换得三日口粮。\"他剑尖挑起地上散落的算筹,\"若士族眼中只见私利,备愿做这劈开混沌的雷霆!\"
惊雷应声炸响,震得房梁簌簌落灰。荀攸望着刘备剑锋上流转的寒光,突然想起祖父荀爽临终前的叹息:\"汉室如朽木,然其根须早已深扎九州,乱世当用重典\"
他闭目长叹,再睁眼时已尽是决然:\"攸不才,愿为使者说降泰山应劭。\"
\"公达!\"荀彧手中茶筅\"啪\"地折断,碧绿的茶粉洒在月白深衣上,\"你可知此言一出......\"
\"氏叔,\"荀攸转身凝视这位自己最尊敬的族叔,他指尖凝气,无风自动,\"荀氏一族高高在上太久了,可若无百姓,何来氏族,若是中原倾覆,众生何苦!\"
“志同道合者何其可贵,今日既然遇到了,小侄不愿放弃。”
惊雷再次炸响,却见东方云层裂开一道金隙。荀攸解下腰间玉珏双手奉上:\"此乃荀氏嫡传信物,凭此可调动豫州三郡暗桩。\"
暴雨渐歇,一缕晨曦刺破云层。刘备接过玉珏时,雌雄剑竟自主嗡鸣,剑穗纠缠成双鱼衔尾之形。
展昭裂纹瞳孔映出荀攸身后腾起的玄鸟虚影——那正是荀攸\"万世道\"的具象,此刻却与刘备的赤龙气运首尾相衔,化作崭新的天命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