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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的私宅隐在泰山北麓一片松林深处。秋夜露重,檐角铜铃偶尔被山风惊动,零落的清响惊碎满室烛影。郭嘉斜倚在窗边那张紫檀木圈椅上,那是展昭特意按后世记忆打造的扶手椅,此刻却被这人坐出了沙场点将台的气魄。

\"君复这椅子倒是新奇。\"郭嘉忽然屈指叩响扶手,惊得案头琉璃灯罩嗡鸣不止,\"坐得高,望得远,却硌得脊梁生疼。”

窗棂间漏下的月光将郭嘉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斜倚在展昭特制的藤椅上,双腿随意交叠,指尖轻叩扶手时,腕间玉璜的裂纹泛着幽光。展昭刚解下沾着星火的外氅,便听见那人懒洋洋开口。

“来吧,说服我。”

郭嘉掀起眼皮,瞳仁里跃动着烛火的碎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忽而前倾身子,手肘撑在膝头,宽大的月白深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瘦削的手腕:“让我看看,你为刘玄德织的这张网,到底能不能网住天下人心。”

\"兖州学堂今收录寒门子弟七千,青州疾医署救活伤兵过万。\"展昭指尖燃起幽蓝星火,在虚空勾出三州疆域图,\"这些不是数字,是活生生的人心向背。\"

郭嘉嗤笑着扯过星图,枯指点在\"颍川\"方位:\"所以你让程昱剁了世家的手?所以贾诩要把暗桩插进刘表的祠堂?\"

他忽然将星图按在案上,文气震得茶汤泛起涟漪,\"展君复,你真想把自己活成了乱世的秤?寒门觉得轻了你要加码,士族觉得重了你要砍人,最后这杆秤,只能量出血的分量!\"

展昭的白衣风吹咧咧,却仍端坐如松。众生瞳映出郭嘉魂火中翻涌的玄龟虚影——短命的人却将自己的文气命格凝聚成玄龟。

\"贾文和没告诉你么?\"郭嘉的呼吸带着杜康酒气,\"鲁子敬为何弃了泰山招贤阁,去辅佐孙伯符?\"他松开手,任展昭踉跄跌坐,\"因为你这杆秤上,已经放不下第二颗星辰了!\"

展昭斟茶的手微微一顿。

茶汤注入瓷盏的泠泠声里,郭嘉的嗓音陡然转冷:“君复可知,为何招贤阁开了三年,颍川书院那帮老家伙一个都没来?”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文气凝成颍川山脉的虚影,“陈长文宁可去许昌当曹操的笔杆子,荀友若闭门着书也不出山。就连你亲自去请的程昱,最初也是打算投曹的,对么?”

茶水在案面蜿蜒出“士族”二字,郭嘉一掌拍散水痕:“因为天下大才,要的是‘非我不可’,而不是‘有你足矣’!”

窗外松涛骤起,展昭的裂纹瞳孔映出郭嘉身后扭曲的星轨。

“奉孝是觉得…玄德公太信我?”展昭将茶盏推至郭嘉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神情。

“是信到危险。”郭嘉屈指弹碎茶雾,水珠溅上展昭左眼的金纹,“你掌三州谍报、工匠所、蒙学堂,连荀文若前日都抽时间来袁绍的使馆问我,刘使君是否已被你架成傀儡?”他忽然嗤笑,“多可笑,曹孟德掘人祖坟都没挨这么多骂!”

展昭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袖中密信,那是今晨程昱截获的徐州士族联名书,字字泣血控诉“寒门僭越”。他闭了闭眼,再睁眸时已一片清明:“所以奉孝今日,是替天下士族来诛心的?”

“我是替天下英才问一句。”郭嘉霍然起身,月白深衣被夜风鼓成垂天之云,“你展君复真的有能力力压天下,推着大势往前走?!”

惊雷劈裂云层,暴雨轰然砸向窗棂。

影子在墙上扭曲如鬼魅:“你让徐晃的斧头守护百姓,让蔡昭姬的琴声谱《节气歌》,甚至让吕布的方天画戟挑盐车……可君复啊,”他猛然抵近展昭,气息带着杜康酒的灼烈,“这世道最锋利的刀,永远是‘人心自择’!”

案头烛火“啪”地爆开灯花,展昭忽然笑了。

他推开轩窗,任由暴雨泼湿袍袖。山脚下万千灯火如星子坠地,那是流民新村的炊烟,每一盏油灯都在窗棂上拓出捧书夜读的剪影。

\"奉孝想要怎样的天下?\"

\"我要的天下。\"郭嘉倚回圈椅,指尖抚过扶手雕的螭纹,

\"该有寒门学子在朝堂激辩,有士族耆老在田间授艺,有商贾捐粮时不觉肉疼,有武将卸甲后甘愿扶犁。\"他忽然轻笑,灰翳自瞳孔褪去,

\"而不是现在这样——你展君复呕心沥血,刘玄德如履薄冰,程仲德杀人如麻,你应该知道,大典之后,便是四面皆敌!\"

“奉孝曾说乱世如熔炉,要么烧成灰,要么炼成金。”展昭的嗓音混着雨声,竟透出金石之音,

“如今我不过是在炉中添了把柴,这火确实会烧毁冠冕,但烧出的金,会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郭嘉的神色缓和。

“世家当然恨我,因为他们怕了。”展玄指尖燃起幽蓝星火,将帛书焚成璀璨的银河,“他们怕寒门发现,原来《九章算术》比族谱有用,原来医家的银针比巫祝的桃木辟邪,他们更怕玄德公证明,没有四世三公的姓氏,一样能开创清平盛世!”

郭嘉仰头灌下早已冷透的茶。

“君复,你漏算了一点。”

郭嘉摩挲着玉璜裂纹,语气忽而温柔如叹,“大才入局,不是为‘从龙之功’,而是为‘证道之机’。”他指尖文气暴涨,竟在虚空凝出河洛星图的倒影,“我要的,是亲手在史书上刻一行字,‘郭奉孝在此,乱世当终’!”

展昭的广袖卷起狂风,星图中代表刘备的赤龙突然昂首长吟。

他抓住郭嘉的手按向龙睛:“那奉孝更该来泰山!曹孟德给不了你干净的史笔,他靠荀彧平衡士族,用李儒沾染脏血,连毛玠的算筹都扎在《汉律》尸骸上,而玄德公的史书,每一页最先浸透一定是玄德与展某自己的血!”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破云而出,将两人身影钉在《九州堪舆图》上。

更漏滴尽时,山风送来蒙学堂的晨读声。郭嘉望着窗外泛白的天际,忽然将酒葫芦系回腰间:\"卯时过了。\"

展昭的白衣在晨光中泛起金边:\"所以?\"

\"所以该给郭奉孝找间厢房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病骨在袍袖下舒展如鹤,\"顺便告诉刘玄德——\"指尖突然点在展昭心口,\"他若真的输了,自有颍川郭奉孝为他送终。\"

展昭眼神收缩,露出了最为失态地一次,郭嘉的眼中竟然也闪烁起了展昭熟悉的金色光辉,

“君复,我看的,比你想的还要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