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厂厂部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陈副厂长坐在长桌一侧,脸色阴晴不定,身旁是几名匆忙赶来的厂部主管,他们个个神色紧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陆忠武居中而坐,身旁是几位省厅领导,他们的表情严肃而威严。
郭绍华和他的团队则坐在另一侧,神情各异,但都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陆忠武简单介绍了调研组的工作后,便示意郭绍华开始汇报。
郭绍华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手中却拿着一份厚厚的报告。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过去的调研中,我们发现前进厂的能耗数据存在严重异常。”
他打开报告,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析数据:“根据我们的专业分析,前进厂报送的煤气消耗数据与实际产量之间存在明显不匹配。按照冶金工艺基本原理,每吨钢材的煤气消耗量有明确的理论值范围。”
郭绍华的声音越发温柔,眼神却越发尖锐:“但前进厂的数据显示,他们的煤气消耗量比理论值低了将近37%,这在工艺学上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陈副厂长冷笑一声:“郭工程师,理论和实践是有差距的。我们前进厂有独特的节能技术,所以数据才会这么漂亮。\"
郭绍华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
“独特的节能技术?”他轻轻摇头,“恕我直言,陈厂长,以目前国内甚至国际的技术水平,没有任何一种已知技术能在不影响产品质量的前提下,将煤气单耗降低到这个程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依旧温和:“除非,你们前进厂掌握了超越时代的外星科技。”
这句带着明显讽刺的话让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陈副厂长的脸色更加难看。
郭绍华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当然,理论分析只是第一步。我们还找到了一些更直接的证据。”
他示意周正平。
周正平立刻上前,将几张照片和一份文件放在投影仪下。
照片上是模糊却能辨认的事故现场,管道破裂,煤气泄漏后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
文件则是一份手写的事故报告,详细记录了事故发生时间、地点、原因以及造成的损失,签名处赫然是“钱解放”三个字。
“这是前进厂内部一位有良知的技术员,钱解放同志,冒着风险提供给我们的。”郭绍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敬意,“一份关于去年七月份煤气管道严重泄漏事故的真实报告。”
“根据这份报告,事故导致大量煤气泄漏,但这个数据,在你们上报给省厅的月度能耗报表中,却被‘技术性’地抹平了。”
郭绍华看向陈副厂长,眼神平静无波:“陈厂长,我想请问,如此重大的安全事故和能源损失,为何没有如实上报?这难道也是你们‘独特节能技术’的一部分吗?”
陈副厂长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一派胡言!钱解放早就因为工作失误被调离了技术岗位,他这是挟私报复!这份报告根本就是伪造的!”
“伪造?”郭绍华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温和,“陈厂长,报告的真伪可以鉴定,但照片上的事故现场,难道也是伪造的吗?”
他轻轻拿起那叠照片,缓步走到陈副厂长面前,将照片一张张摊开在他眼前。
“这些照片,记录的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陈副厂长看着那些照片,瞳孔不自觉地收缩,嘴唇微微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副厂长和郭绍华身上。
陆忠武和省厅领导们面沉似水,显然已经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郭绍华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他缓缓走回自己的位置,然后示意李龙飞。
李龙飞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那个用油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放到了会议桌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郭绍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油纸,露出了那本厚厚的、边缘泛黄的账本。
“前进厂总煤气消耗月度原始台账(存档)。”
郭绍华轻轻念出封面上那行钢笔字,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会议室炸响。
他翻开账本,又拿出几份前进厂官方上报的月度能耗报表复印件,并排放在一起。
“各位领导请看。”郭绍华指着账本上的数字,又指着官方报表上的数字,“这是原始记录,这是上报数据。”
“以去年七月为例,原始台账记录的煤气总消耗量是八十五万立方米,而上报给省厅的数据,却变成了五十三万立方米。”
“整整三十二万立方米的差额!”
“再看八月,原始记录九十二万,上报五十八万,差额三十四万!”
“九月……”
郭绍华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副厂长的心上。
他每报出一个月的对比数据,陈副厂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郭绍华合上账本时,陈副厂长的脸色已经如同死灰一般,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浸湿了衣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数据差异,铁证如山!
先前还试图狡辩的几位厂部主管,此刻也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陆忠武和省厅领导的眼睛。
陆忠武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陈副厂长身上。
“陈厂长,”老教授的声音低沉而威严,“现在,你还有什么解释?”
陈副厂长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假的!都是假的!”他歇斯底里地喊道,指着郭绍华,“这本台账是他们伪造的!他们就是想搞垮前进厂!搞垮我!”
他转向陆忠武和省厅领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领导们,你们不能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这个郭绍华,他就是冲着我来的!还有那个钱解放,他就是个被处理过的刺头,他的话怎么能信?”
他试图将水搅浑,把矛头引向郭绍华和钱解放的个人动机。
“他们这是栽赃陷害!一定是他们潜入厂里偷了空白账本伪造的!”
然而,他的辩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面对铁证,这种垂死挣扎更像是一场拙劣的表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郭承渊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朗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陈厂长,如此大规模、系统性的数据篡改,涉及多个环节,绝非一人所能为。”
郭承渊直视着陈副厂长。
“据我们侧面了解,厂统计科的统计员刘明同志,是每月月底负责汇总数据、填报最终报表的直接经手人。”
“他对数据的‘调整’过程,应该是最清楚的。”
郭承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却十分诚恳。
“不如,我们现在就把小刘同志请到会议室来,大家当面对质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