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野战医院所在村子后面一间由简易水泥板房改建而成的药品仓库内,老庄整个人若魔障一般全身抖个不停,在他面前,两具尸体正在冷去,地上流淌着一大滩鲜血,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老庄痛苦不堪地闭上眼睛,死去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副官,一个是他手下最善战的连长,现在都被日本人杀害了。
千秋叶子拿着带血的刺刀,一脸煞气地盯着眼前战战兢兢的一众没有武器的警察,俏面含威,冷冷地说:“好了,现在还有谁不听话?若是谁再敢讲半个不字,地上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被老庄骗到仓库里的三十多个警察缩了缩脑袋。
住院的上海警察保安总队官兵中,职务最高、资历最老的老庄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为了汉奸,而另外两个军官则毙命当场,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只得用沉默来应对。
既然这群人屈服了,时间紧急也顾不得其他事情,千秋叶子向旁边的日本兵使了一个眼色,那个日本兵放下手里的冲锋枪,把带来的一个箱子打开,露出各式各样的大刀,其中还夹杂一些从步枪上卸下来的刺刀。
千秋叶子指了指箱子,对那些面面相觑的警察吩咐:“每个人上来拿一把,等会儿出去后见人就砍。若哪个不用心的话,哼——”
千秋叶子抖了抖手里的南部冲锋枪,厉声道:“我手中的枪可不认人”
在千秋叶子及周边鬼子兵逼迫下,一众警察只得纷纷上前挑选刀具,然后被押解着向外走去。
千秋叶子坠在后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一次的任务与以往不同,接下来只要在新二师野战医院制造混乱就可以了,至于能杀死多少医生、护士和伤员,完全不在千秋叶子的考虑中,就连派出的这些日本兵的性命,千秋叶子也不在乎。
“啪啪——”
就在千秋叶子来到药品仓库仅有的那个窗户前准备退路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混乱的枪声,紧接着一个凄厉的女声:“杀人了”随后就是各种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声声惨嚎和斥骂……所有的一切,让千秋叶子听了比喝蜂蜜还甜。
“叮铃铃——”
新二师师部,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通讯参谋很快接起电话。
吴铭听到野战医院发生混乱,惊讶不已,嘴里直叫嚷:“不对啊,怎么可能会发生骚乱?”
机要科长杜平璋问道:“师座,现在怎么办?”
几乎是一瞬间吴铭神智便恢复清明,向一脸担忧的戴子冉道:“按以前的应急预案施行吧”
“是”
戴子冉与杜平璋一起出去,吴铭想了想没有理出头绪,索性不再去想,毕竟现在东湖南北两翼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由于日军重炮覆盖以及飞机轮番轰炸,新二师前线部队损失大半,其中大部分伤亡都是日军炮火带来的。
虽然冲锋的伪军战斗力不强,但奈何日军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往往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劈头盖脸一通炮弹下来,连同伪军一起卷入似乎无穷无尽的火焰地狱中,没有比这更廉价的消耗品了。
伪军虽然肝胆欲裂,奈何在后面压阵的日军逼迫下,只得不断地把生命奉献在一团团炸开的烟火中……
再次接到前沿告急的报告,吴铭急了,于脆离开师部,赶到平湖东北部的福臻寺师前沿指挥部,实地观察日军动态,眼看着日军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知道情况紧急,只好从补充旅抽调了两个营,赶往一线阵地作为预备队,使得防线不至于崩溃。
这场战役就是一场耐力的比拼,更是意志的对决
现在不光是吴铭在关注战局,站在秋圩村北那个五六米高的小土丘上观战的末松茂治,也在冷静地分析战场形势。
现在时间已经临近中午,在连续的战斗中,末松茂治已经从工兵第一一四联队和辎重兵第一一四联队各抽调两个大队驰援北线战场,补充损耗,但局势不容乐观。
望远镜里,又是日军在发起进攻,这一回十二辆九七式中型坦克在原野中展开,形成五百米的攻击面,狠狠地压向上海塘中国军队防线。
伴随作战的伪军,以班、排为单位,挺着亮晃晃的刺刀,呐喊着跟随在一辆辆坦克后面,而远处带着圆盘帽的更多伪军在后面日军的逼迫下,如海浪似地向前涌去。
十二辆坦克有如怪兽咆哮,风驰电掣的坦克在距离中国军队防线五百米时,“轰轰”巨响传来,前进中的数吨车体一顿,一朵朵夺代表死亡的花朵在九七式中型坦克的57毫米战车炮的炮管上绽放,轰隆隆的声响一直在持续。
一个个橘黄色的火球在中国军队防线上腾起,十二枚57毫米榴弹剧烈的爆炸,让大地也颤抖起来,爆炸中心的十多名中国官兵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飞上了半空,在天空飞舞的千疮百孔的尸体旋即被呼啸的弹片撕成碎片,人体肢体、鲜血如雨点般撒向地面。
坦克一边射击一边前进,距离中国军队防线越来越近,当再次冲到上海塘河坎位置,不出所料对岸再次飞出一条条带着焰尾的炮弹,然后又是一阵密集的炸药跑和迫击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随着坦克起火燃烧,没有任何防护的、伴随坦克作战的伪军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还活着数百名伪军,在横飞的弹片以及火热的空气中,碎肉、残肢、头颅、钢盔、断刀、枪弹散落在地,继而被一枚枚榴弹撕碎,再次掀起、落下,随后又被掀起。
慌乱中,四辆侥幸没有中弹的日军九七式中型坦克驾驶员的操作发生严重失误,其中两辆继续前进,结果一头栽进了河水里,另外两辆则赶忙倒车,从避让不及的伪军身上碾过,地上留下一张血淋淋的肉饼,整个进攻队形乱成一团。
“轰轰——”
又是一片炸药包飞出,随着最后一辆坦克起火,日军的攻势为之一扼。就在这时,东南方杭州湾上日军舰队炮群再次发出嘶鸣,数以百计的炮弹落到上海塘两岸,连续的爆炸和翻滚的气浪,将大地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次犁垦了一遍。
当日军舰队炮火转移后,中国军队阵地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相互挨连的弹坑,空中伴随着血雨落下无数的血肉块,麻花状的火箭筒和迫击炮,以及转移隐藏的无良心炮,散落得到处都是。
不过这一轮炮火,至少又让两个营以上的伪军报销,看着溃退下来的伪军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冲破压阵日军的阻拦,遍野都是若海水退潮的奇观。
从头到尾看完一场攻防战,末松茂治恨恨地一跺脚,随即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新二师官兵。
同样是支那军队,为什么伪军如一泡烂泥般怎么扶也上不了墙呢?明明对方遭受炮火覆盖,一线阵地上的人几乎全军覆没,为什么不咬紧牙关冲上去,反而给对手以缓冲的机会呢?
不过,末松茂治还是非常欣慰,烂泥有烂泥的用法,就如连续十多轮舰炮轰击都是在伪军进攻之时发起,给予了新二师重大杀伤,相信再来几轮,对面阵地上估计就剩不了几个人了。
末松茂治将视线转向东湖方向,暗道千秋叶子那边应该有消息传来了吧?说曹操曹操到,秋山充三郎兴冲冲地来到末松茂治身边,扬起手中的电报,大声说:
“将军,好消息,千秋叶子已经在新二师野战医院发动,吉野少佐已准备率部向新二师师部发起进攻”
末松茂治大喜过望,一把接过电报,粗略扫了一眼,眉头一皱:“怎么?新二师没有派援兵去野战医院?”
“是根据千秋叶子判断,新二师所有部队应该都派往一线阵地了。”秋山充三郎脸色一片凝重:“这是吉野少佐最后一次向我们发报,随后他们就将出发袭击新二师师部,成败在此一举”
末松茂治重重地一点头,又把眼神转向烟波浩渺的东湖对岸,遥想吉野少佐的奇袭会不会奏效,这直接决定战事的走向。
末松茂治将担忧的神色一敛,换上一连无畏无惧的表情,命令道:“通知柳川司令官,半小时后,请舰队炮群向支那军阵地覆盖二十分钟,等炮声一停,我们就发起全线进攻大日本帝国皇军万岁”
“哈伊”
秋山充三郎低头回答。
新二师野战医院,十个日军押着二三十个警察,就跟疯子一样逢人就杀,见人就砍,野战医院一片大乱,医生、护士和护理员的哀嚎,还有伤兵的咒骂,夹杂着零星的枪声,渐渐向周围扩散。
小春子趴在一栋平房的房顶,看了看下面的情况,回过身对屋子下面紧急率部赶来的吕魁元汇报:
“吕营长,前面拿刀砍人是上海警察保安部队的伤兵,他们身体都康复得差不多了,要不了几天就能出院……后面拿枪射击的好像是日本人……”
“日本人?”
吕魁元一个激灵,一个箭步跳上院墙,然后来到屋顶,看了一眼道:“既然是日本人,那还等什么?直接毙了”
“是”
小春子点了点头,立即将瞄准镜对准一个日本兵。
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正在举着南部冲锋枪射击的鬼子被一枪爆头,一下子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两下再也不动弹了。
见鬼子毙命,一部分被胁迫着拿刀砍人的警察立即扔掉手中刀具,“呼啦”一下全跑开了。
吕魁元拿着索米冲锋枪,连续两个短点射于掉两个鬼子兵后,来到小春子旁边,重重地一拍小春子的肩膀:“你小子不错嘛,一击毙命,有两下……伤好后直接到特务连报到吧”
吕魁元虽然是新二师直属警卫营营长,但他平常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两个特务连,看见小春子这么一个好苗子,自然就想往特务连里送。
“营……营长,我之前参加过特务连的选拔,可惜没选上”小春子有些惭愧地说。
其实吕魁元的枪法更好,使用冲锋枪仅仅两个短点射便于掉三百米开外两个鬼子兵,小春子自愧不如,他哪里知道吕魁元的好枪法是用海量子弹喂出来的,哪里像他这样完全靠天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