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号小组所在地,太平寺。
裁判组长将视线从八名赤军侦察兵消失的方向收回,看了看躺在地下被反绑手脚、塞住嘴巴的七名蓝军侦察兵,强忍住笑,吩咐手下两名助手立刻给他们松绑。
一旁看热闹的百余军官团成员有的捂嘴笑,有的低声议论,更多的人依然望着赤军侦察兵消失的方向,对赤军弟兄的高超身手赞叹不已,赤军弟兄身上怪异的服装和诸多装备,更是吊足了学员们的胃口。
上校裁判组长则是对赤军官兵的强悍制敌能力和行动速度感到惊讶,由始至终他没有听到一声大的响动,更没有听到枪声,而且七名被俘的蓝军是被看不清面目的赤军官兵扛着跑来的,赤军中只有矮壮年轻的带队军官向他敬礼,并简要汇报,得到袭击有效的答复后转眼就离开了。
五点四十分,蓝军派出去的四个侦查小队中的最后一队也被判定出局,蓝军仍然没有找到赤军的行踪,赤军像鬼魅一样,连续出击之后突然消失了,吓得黄梅兴立刻命令各部停止前进,向自己所在的伍家岭靠近一些。
消息传来,观山上一片哗然。
之前谁能想到,装备精良、三倍于敌、近半官兵均为全军精锐,而且之前还经历过淞沪对日作战以及赣南围剿作战的警卫二团两个营,竟然在演习只进行到两个小时四十分的时候,便损失了四个由三十二名精锐中的精锐组成的侦察小队?
之前谁会想到,一支来自浙西边境地区的区区地方保安部队,竟然拥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和诡异的战术执行能力
许多将领脑子里自然而然地闪过了四次围剿战役失败的一幕幕,开始对蓝军的命运担忧起来。
傍晚六点四十分,分布在演习区域各个位置的裁判小组传来报告:
“赤军主力出现在蓝军西北方一点五公里的豹子岩下方山谷,官兵用完干粮之后收起无线电台,看情况似乎与赤军指挥官完成了联络,随后分别沿着起伏不平的沟壑,凭借密林的掩护,缓缓向东北、东南两个方向隐蔽前进。”
“而顺着凌霄山脚向南绕行的赤军一个连,在距离伍家岭仅隔一座山峰的杨家墩北面停止前进,原地潜伏。”
观礼台上的蒋介石与陈诚面面相觑,彼此心里都很清楚,蓝军哪怕收缩集结,到最后都无法摆脱被动挨打的命运
蒋介石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陈诚低声说道:
“这个吴铭的战法实在令人意想不到,他先把警卫二团弄成瞎子,随后隐藏不动,明显是逼迫黄梅兴等人去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赤军给他们带来的耻辱,进而促使黄梅兴他们率先做出选择”
“只要黄梅兴他们一动,难免要露出破绽,而且今天是阴天,天快黑了,估计吴铭所部擅长夜战,只要打起夜战,黄梅兴兵力上的优势就会被黑暗抵消,要是应对失误,恐怕凶多吉少啊”
陈诚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面对蒋介石他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动了动嘴皮子,最后勉强挤出句话来:“委座还是先下去用餐吧,估计短时间内对抗双方不会交战。”
蒋介石点点头:“这个吴铭很有耐心,而且他不怕耗时间,着急的人不是他,是黄梅兴。”
蒋介石说完,主动走向另一侧紧张讨论的一群德国顾问,佛采尔看到蒋介石含笑过来,立刻站起迎上去,刚想说几句心得体会,喇叭里再次传来激动的声音:
“新情况红蓝双方突然发生激烈交火,赤军北路一个连在隐蔽接近蓝军集结地点时被发现,蓝军反应迅速,除两个连坚决接战之外,还有三个连在迅速集结,估计要赶赴战场。目前双方都在集中火力打击对方,赤军占据的地形更为有利,而且有展开交替掩护步兵后退的迹象。”
不用喇叭通报,震动山谷的密集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已经传到蒋介石等人的耳朵里,蒋介石和佛采尔来不及说话,立刻返回各自位置,举起望远镜紧张观察。
对战局有些把握不准的贺国光一把拦住陈诚,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辞修,你怎么看?”
陈诚沉思良久:“突然发生的激烈交火很蹊跷……以小弟对吴铭的了解,他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此前他已经把握主动,步步先机,为何如此沉不住气?他不会不知道对手的兵力和火力是他的数倍啊”
贺国光立刻醒悟过来:“好险,要不是你提醒,恐怕我也要犯错了”
陈诚沉吟一下,突然笑道:“兄长也认为这是吴铭的花招?”
贺国光点点头:“很大可能是这样……天快黑了,如果蓝军沉不住气,恐怕要吃大亏,只是不知道接下来吴铭会怎么打?”
陈诚指向西南方枪炮声密集的地方:“交战地点是伍家岭北路山脚,那片地方地势较为平缓,但相对狭窄,交火之后想快速脱离估计非常困难,这样就有两个可能:一、如果赤军不是故意暴露行踪,大多会迅速退到北面地形复杂的芝山脚下,占据优势地形居高临下,据守一个小时没有任何问题,天黑之后发挥他们的行军优势,翻越山坡脱离战场,休整一番从头再来,因为蓝军调集迫击炮和轻重武器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二、如果赤军是故意为之,那么潜伏在伍家岭西南山脚下的另一个连将会是此战主角,但具体怎么打,小弟也无法猜测。”
此时此刻,吴铭已经悄然回到主力连队中间,率领弟兄们直接翻越伍家岭,迅速接近设置在东山脚下的蓝军指挥部。
北面工兵连弟兄的诱敌战斗还在激烈进行,正如陈诚所推测的那样,工兵连一百五十名官兵没有脱离战斗,而是以交替掩护的方式,撤往北面的芝山,在断后一个排投出八十余枚手榴弹之后,凭借浓浓翻滚的硝烟,飞速冲上芝山半山腰的有利地形,架起集中使用的十挺捷克机枪,向山下逐渐集结越来越多的对手猛烈射击,还不时投掷大量手榴弹,造成主力集结展开反击的声势。
直到这个时候,周边五个裁判小组才追赶到位,跟随裁判组的六百余名军官团学员列队到达,站在交战区域边沿地带,引颈眺望,激动不已,不时相互交换意见,七嘴八舌地预测战果。
伍家岭东面,山脚下司令部里。
误判赤军主力追到芝山上负隅顽抗的黄梅兴等人,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从地图上看,退到芝山上的赤军很难越过海拔四百米的陡峭山峰,为防止吴铭部断臂求生,留下一部居高临下顽强阻击,掩护其大部从西面的山坳逃离战场,黄梅兴果断命令一个连的预备队增援前线,然后吩咐警卫排收拾电台和地图,把指挥部搬到前方一点二公里的交战边沿,以便就近指挥。
早已匍匐在山腰之上的吴铭和一百二十名官兵,等的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几乎在黄梅兴派出预备队的同时,吴铭率部悄悄下山,不但迅速制服了心不在焉准备撤退的两名警戒哨兵,而且非常顺利地接近正在匆忙收拾准备搬家的蓝军指挥部。
两组裁判的小组长和黄梅兴很熟悉,看到没什么情况,戴着白袖章的裁判们都在和黄梅兴等人轻松说笑,其中一个中校还在感叹吴铭沉不住气,没想到突然被高速扑来的一名赤军精锐撞飞出去。
大惊失色的黄梅兴下意识掏枪,结果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顶在他的眉心上,吴铭那张可恨的笑脸清晰出现在他眼前。
吴铭说声抱歉收起手枪,看了一眼被麾下弟兄完全制服的四十余名蓝军官兵,走到两名裁判面前敬个礼:
“我们打算埋设地雷,然后派一个排扛上缴获的机枪和四门迫击炮,从正在攻打我军诱敌部队的敌人主力身后,发动一轮猛烈打击,然后迅速退回来,把得知指挥部遇险而前来营救的敌人引进雷区,地雷炸响之后再三面围攻。”
裁判立刻明白过来,军衔最高的中校裁判组长询问吴铭:“你哪里来的地雷?”
吴铭从自己的作战背心侧后掏出四枚手榴弹,熟练地捆在一起,走到帐篷外的几个弹药箱前,直接把集束手榴弹放到弹药箱下方,顺手将拉环别在牵拉帐篷的多余绳索上。
几个裁判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制止吴铭,中校小组长大声喊道:“我们相信了,你可千万别乱来,会死人的”
另一个大声表态:“蓝军指挥部被端了,此战可以宣布结束……吴团长,让你的弟兄们放开被俘的弟兄们吧,我这去就向仲裁长汇报。”
黄梅兴气得大吼起来:“不行我们怎么可能失败?我们还有两个营的兵力,绝不可能失败。”
跑去打电话的裁判根本不理会黄梅兴如何喊叫,中校裁判组长含笑解释道:“黄团长,你的指挥部都没了,这个仗还怎么打?要是吴团长真的埋下地雷引你的部队前来,你觉得后果如何?”
黄梅兴恼火地瞪了吴铭一眼,吴铭哈哈一笑,向他抱抱拳诚恳赔罪。
观山上挂起了一溜马灯,将遥遥观摩的将领们惊愕的脸照得透亮,似乎都不相信蓝军指挥部被摧毁、指挥官被活捉的消息,原定进行三十六个小时的对抗演练,仅六个小时,就这样结束了?
心情复杂的陈诚清楚地听到蒋介石骂了句“娘希匹”,立刻打消了上前说几句好话的念头。
还好,蒋介石迅速平静下来,给予此次演习很高的评价,然后客气地请德国顾问佛采尔和自己一同下山,边走边倾听佛采尔惊喜而客观的评价,心里终于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吴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