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同小虎子也是认识许久,此时听见这句,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于是姜灵赶紧同郝娘子打过招呼,然后就关了摊子,直接带着小虎子匆匆地往田登坊赶去。
长安城里晨雾还未散尽,姜灵同小虎子已然匆匆穿过街巷。
小虎子闷头跟在后面,瘦小的肩膀几乎要缩进宽大的衣领里。
瞥眼看着小虎子这样,姜灵是放缓了脚步,故意用闲聊般的语气问道:“你娘得了风寒,是体热还是咳嗽,犯得厉害吗?”
可听见姜灵问话,小虎子的手指却是不自觉地攥紧,眼神也是一下子飘忽起来。
“娘说、说只是夜里着了凉,有点儿咳嗽……”
可是只是有点儿咳嗽的话,怎么不出来?就算是不好做吃食生意,以李娘子不愿麻烦人的性格,肯定也会跟着出摊,哪里会直接躺在床上几日不得出门?
此时姜灵低头,正好看见小虎子攥紧的手指。
转过巷口时,快到家门前时,小虎子突然抢前半步,拦在了姜灵面前。
“灵姨,要不、要不您还是别来了,小心这病气过给了……”
这话实在是怪异得紧!
姜灵皱皱眉头,没有理会小虎子的话。
她的手轻巧地翻转,一下越过了小虎子,推开了李家的房门。
下一瞬,她只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到。
只见院子里头满是摔碎的陶片、砸坏的花架,姜灵鼻子最灵,甚至还闻见地上有未散开的桂花油香。
“小虎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见姜灵这样说,小虎子似是知道瞒不住了,脸色是一下变得惨白。
很快,门内就传来窸窣的响动,似是有人忙慌地收拾着什么。
但人影却没有立马出来,过了许久,姜灵才听见李娘子沙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是灵娘吗?”
“我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你。这几日我没去,忘了同你说了,你下月将工钱扣了这三天便是了……”
听见这话,姜灵越发觉得不对。
她将手按在门板上,感受着细微的颤抖。
“李姐姐,你不找大夫看怎么成?”
“若是讳疾忌医拖成了大病,才叫麻烦!”
“今日你若是不开门,那我也只好砸了门,把你绑出去见大夫了。”
听见这话,里头的门栓终于缓缓拉开。
映入姜灵眼帘的,就是李娘子带伤的额头和结着血痂、发着紫的嘴角,露出的手腕上,更是夹着一圈的乌青,脸色更是说不出的苍白。
李娘子同姜灵的目光对上,她慌乱地试图用袖子遮挡,却不慎带落了桌上的粗瓷碗。
“哗啦”一声,碗中褐色的药汤泼撒在地上。
李娘子想要蹲下收拾,但身子却是一虚差点栽下去,幸好被姜灵一把接住。姜灵的力气大,将李娘子扶着坐下后,她才继续去处理那些陶片。
“李姐姐……”
姜灵若无其事地蹲下身收拾陶片,只是在捡药时,姜灵微微皱紧了眉头。
“你这风寒来得急,接下去几日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去摊上。”
“这几日全算作你的年假,不扣薪钱。”
姜灵一边收拾,指甲一边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眼神也是阴沉起来。
“凤凰大街上的刘大夫治跌打损伤极好,等会儿我去帮你请来。”
“药钱你莫担心。”
“小虎子只有你一个娘,你若是不照顾好自己,谁来替你享诰命的福?”
听见这话,李娘子猛地抬头,眼里此时已满是泪水。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听见那动静,李娘子同小虎子的脸色是瞬间惨白。
“糟了!爹回来了!”
只是这时,姜灵却是拍拍李娘子的肩,然后缓步开了门出去。
这迎面,便是撞上顾书。
看见姜灵在自家,顾书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对于他而言,自从这灵娘子搬来后,他娘子便是与她走得亲近,不过是同灵娘子赚了些佣钱,竟然还敢同他呛声!
直至前些日子,若不是那日柳依依凑巧经过,看见了李娘子在国子监门口招呼那些监生的样子,顾书还不晓得自家娘子竟在外头做这样的勾当。
所以气到头上,直接是打了李娘子一顿。
虽然后头醒觉过来,他是赶紧去药铺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药,但终究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说一声自己的不是。
眼下看见姜灵,他只把自己的气撒到了姜灵头上。
见姜灵从自家出来,顾书先是一愣,随即就阴沉着脸。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话说到这儿,顾书是冷笑一声,目光旋即扫向屋内。
“怎么,又来撺掇我家娘子去抛头露面,好替你挣那些腌臜钱!”
“丽娘原本安守本分,可自打与你相识,就日日往那国子监跑,对着那些监生赔笑卖食,实在是成何体统!”
他说到这儿,声音拔高了许多,引得李娘子也拖着身子走了出来。
“你住口!”
用尽力气,李娘子吼出了那样一句,只是这话说完,她的脸色越发的白了。
而另一边的顾书见到她居然还敢同他呛声,直接是眼神一厉。
“你还敢出来!”
一边说着,顾书是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拽李娘子。
而在这时,另一旁的姜灵却是已经横步一挡,一只手抓住了顾书的胳膊,让他整个人动弹。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管教她天经地义!”
“你一个女人,整日里掺和别家内宅事,传出去也不怕坏了名声!”
听见这话,李娘子已经是泪流出来,只嘶吼着让顾书住嘴,莫要再说姜灵的坏话。
但见着她这样,顾书的语气却是更加烦躁起来。
“哭什么哭!我说的有什么错!”
“整日里就知道同她出去丢人现眼!”
说话间,顾书还瞧见了地上才打碎的汤药,声音是一下子又高了起来。
“这好好的药都糟蹋了!真当老子的买药钱是大风刮来的!”
就在这时,姜灵终于是开口了。
怒极反笑,姜灵笑着看向了对面的顾书,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可忽视的压迫。
“做你娘子,又不是卖命给了你!”
“管教?她光明正大挣钱养家,哪里用得着你管教!”
“你把银钱都给了别人,连自己儿子的成才机遇都让给了别人,要管教也应当是你被管教!”
“当着你亲儿子的面,将他亲娘打成这样,这就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人家?”
“我呸!你这书怕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庆律》明载殴妻至伤,徒一年!李姐姐,你若告官,他至少流放千里!”
听见这话,顾书的脚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