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凝看了一眼陷入绝望的沈弦月。
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也曾经如此绝望过。
她默默抹了一把眼泪，长叹一口气，起身缓缓朝床榻走去。
日子实在太过无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京城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对于穷苦百姓而言，冬天就如同绝望的深渊。
冻死、饿死、病死，不知哪一种厄运先来。
“将军府开始施粥了，还有馒头，而且还有义诊，大家快去……”
这消息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给百姓们带来了一丝希望。或许，这个冬天他们能熬过去了。
唐婉清开始施粥后的第二天，粥铺旁边又陆续支起了几家。
林若羽所在的林府，魏紫樱、魏紫钰的魏府，上官文茵的上官府，都纷纷加入了施粥的行列。
轩辕瑾书的怡亲王府也来了，只不过他并未露面。
在怡亲王府的粥铺旁，除了忙碌的丫鬟小厮，还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白狮子雪儿。
它慵懒地趴在一块垫子上，时不时睁开眼睛，瞟一眼排队的百姓。
若是没人捣乱，它便继续打盹，反正它不怕冷，在哪儿睡都一样。
又过了几日，怡亲王府旁边悄然多了一个粥铺。
百姓们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大皇子府所设。
自上次在刑部与唐婉清分别后，已经过去好多天了。
此刻的唐婉兮，小腹已微微隆起，但整个人愈发清瘦。
曾经那股子张扬跋扈的气质，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忧郁，衬着她清瘦的面庞，竟让人觉得有些陌生。
“姐姐，我……还能这样称呼你吗？”
唐婉兮望着唐婉清，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忐忑。
“当然可以。我是沈氏养大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依旧可以唤我姐姐。”
唐婉清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唐婉兮再也忍不住，泪水吧嗒吧嗒地掉落，在桌面上晕出一小片湿痕。
“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看来姐姐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唐婉兮带着哭腔问道。
唐婉清轻轻摆摆手，星河和紫菱见状，俯身行了一礼，便默默走出茶楼，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进来打扰她们谈话。
“我只比你早知道几个时辰而已。”
唐婉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后，继续说道。
“之前收拾兰馨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锦盒。
里面装着母亲生前的一些旧物，其中有几封往来书信。
看过那些信后，我才知晓，原来母亲的死与皇后有关。”
“什么？”唐婉兮瞪大了双眼，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丝毫不亚于自己身世带来的震撼。
“你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曾经的闺中密友，竟如此狠毒。”唐婉清冷哼一声，表情依旧平静。
“所以这次皇后召见我，她无意中提及我的母亲，我便多问了几句。”
唐婉清又喝了口茶，目光直直地看着唐婉兮的眼睛，将皇后当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唐婉兮听后，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此时满心复杂，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婉清。
也实在没脸再厚着脸皮叫她姐姐。
原来，自己的外祖母为了能让母亲顺利嫁入唐府。
竟与皇后合谋，给唐婉清的母亲下毒。
就因为她们这恶毒的行径，害得姐姐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
而自己呢，还处处与姐姐作对……
“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唐婉兮泣不成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她哽咽着，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愧疚与痛苦。
“你母亲去世后，我与你母亲之间的恩怨便已了结了。
送你入大皇子府的那一刻起，咱俩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了，所以，不必再说对不起了。”
唐婉清表情依旧平静，仿佛这些事已无法再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你的父亲姓谭，是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与你母亲青梅竹马。
我想，倘若你的父亲还在世，看到自己的女儿成为大皇子正妃，有了一个好归宿，一定会倍感欣慰的。”
唐婉清话音刚落，唐婉兮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桌子上，哭得愈发伤心。
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痛苦、迷茫与委屈都宣泄出来。
这段日子，她夜不能寐，一直纠结于自己的身世。
觉得自己是个遭人嫌弃的野种。
自己的存在仿佛玷污了唐府的清誉，更是给父亲唐逸尘丢了脸。
待唐婉兮哭累了，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唐婉清这才接着说道。
“虽然你知道了身世内情，但既然父亲从未否定过你，那你便依旧是他的孩子。
是唐大学士府名正言顺的二小姐，更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妃。
你要记住，只有自己不轻视自己，别人才会真正重视你。
至于沈府，还有沈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外祖母，她绝对不敢泄露这个秘密。
你大可放心，她害怕皇上会砍了她的脑袋，她怕死得很呢！
你只需让大皇子护着你，自己也悉心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皇后和沈老夫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唐婉清稍作停顿，接着说道，“皇后的脸毁了，你找个时间，带上大皇子去探望她，尽尽孝道。
而且，外国使臣马上就要进京朝拜了，作为一国之母，总不能一直不露面，总得出来见见人吧？”
唐婉兮抬起头，目光落在唐婉清身上，心里反复揣摩着她话中的深意。
难道唐婉清想见皇后，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她揉了揉哭得红肿的眼睛，抽噎着说道。
“大皇子平日里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呀！
姐姐，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去见皇后，心里有些害怕。”
唐婉清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说道：“好啊，姐姐陪你。”
唐婉兮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禁感慨，唐婉清心思果然缜密。
回想起之前，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哪里来的狗胆？竟妄图算计唐婉清！
如今想来，自己能活到现在，全靠唐婉清的仁慈。
果然，过了几日，唐婉兮向皇上上奏。
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忧心母后的身体状况。
又顾虑下个月各国使臣前来觐见，生怕母后因身体虚弱而无法出席相关仪式。
为此，她特意准备了祁神医开的补气养血的良药，希望能与唐婉清一同前去探望皇后。
这段时间，皇上心情格外愉悦。
粥铺的开设，解决了百姓过冬的难题。
不少百姓为此深受感动，自发地跪在皇宫门口，一边磕头谢恩，一边高呼万岁。
与此同时，查封沈府后，国库又充实了不少。
更为欣喜的是，他宠爱的苏贵妃竟然有了身孕。
如今看到唐婉兮如此懂事乖巧，他的心情愈发畅快。
龙颜大悦之下，皇上大手一挥，丰厚的赏赐如雨点般送出。
唐婉清、唐婉兮，还有林府、魏府、上官府以及轩辕瑾书，皆得到了大量赏赐。
皇上高声说道：“准了！”
那些未曾参与施粥的府邸听闻此事，不禁又一次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纷纷感叹自己又错过了一次讨好皇上的绝佳机会。
站在永乐宫前，唐婉清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感慨。
这才过去多久，曾经繁华的永乐宫竟已变得如此萧条破败。
唐婉兮转头吩咐吉祥：“去敲门。”
吉祥领命上前，轻轻拍打着宫门。
不多时，宫门“咯吱咯吱”缓缓打开。
“给清平公主请安，给大皇子妃请安。”
两个小太监赶忙俯身跪地，恭恭敬敬地说道。
唐婉清看了他们一眼，平静地吩咐道：“起来吧！你们两个就在门口守着。”
说罢，唐婉清便与唐婉兮朝着寝殿走去。
皇后斜靠在软榻之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伤口已在慢慢愈合。
然而，她眼神空洞，这些日子以来，她始终无法接受现实——自己明明服了解药，为何还是中毒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皇后缓缓抬起头。
唐婉兮紧跟在唐婉清身后，踏入寝殿。
她一抬头，猛地瞧见皇后的脸。
她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躲到唐婉清身后，再也不敢抬头。
唐婉清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蜷缩在软榻上的皇后。
只见皇后衣衫整齐，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
情绪稳定，她环顾四周，发现寝宫里所有的镜子都不见了踪影。
“给皇后娘娘请安。”唐婉清微微俯身，礼仪周到。
唐婉兮也赶忙俯身行礼，只是头一直低着，不敢抬起。
皇后心里清楚自己脸部伤势严重，自醒来后，寝宫里所有铜镜便都被拿走了。
她只能看到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消肿，正慢慢结痂。
永乐宫里的宫女太监，也全被皇上换了个遍，如今伺候她的人，全是生面孔。
她懒得与这些奴才搭话，见唐婉兮这般惊恐的表情，不禁心想：难道自己的脸真的毁了？
唐婉清看着呆愣的皇后，向前走了几步。
唐婉兮拿袖子挡着脸，紧紧跟在后面，微微侧着身子，不敢看向皇后的方向。
“你们来干什么？滚出去！”皇后厌恶地瞪着两人，眼中满是恨意。
她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实在不想看见。
“下个月，各国使臣即将前来大炎朝朝拜，您身为大炎朝的皇后，难道不打算出席了吗？”
唐婉清声音冷冽，平静地直视着皇后问道。
“本宫这副模样是谁害的？还不是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就是个妖孽、怪物、贱人！”
皇后挺直脊背，恶狠狠地瞪着唐婉清，破口大骂。
“怎么能怪我姐姐？分明是你存心设计陷害我姐姐！
难道是我姐姐让你给沈老夫人下毒的？你怎么如此蛮不讲理！”
唐婉兮一听皇后辱骂唐婉清，顿时顾不上害怕，当即回怼道。
“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孽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皇后一听唐婉兮竟敢指责自己，怒火“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唐婉兮被皇后骂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唐婉清轻轻拍了拍唐婉兮的肩膀，示意跟在身后的星河照顾一下她。
随后，她又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俯身，直视着皇后说道。
“你别张口闭口辱骂唐婉兮，她父亲是怎么死的？
皇后，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她的父亲与母亲情投意合，听闻她父亲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参加科举，入朝拜相也并非难事。”
唐婉清直起身子，接着说道：“唐婉兮本应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疼爱她的父亲。
可你与沈老夫人合谋，拆散了她的家庭，害死了她的父亲，如今还有脸辱骂他们的女儿。
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不，你们已经遭到报应了。”
说罢，唐婉清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铜镜，抬手扔到皇后身上。
“好好瞧瞧你这张脸吧！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苏贵妃有身孕了！你开心吗？”
皇后颤抖着手指捡起铜镜，只看了一眼，便尖叫着将铜镜狠狠摔了出去。
“不，不可能，这不是本宫，不是……”
唐婉清看着彻底崩溃的皇后，冷冷一笑。
皇后拼命蜷缩在软榻上，刚刚她看到的画面，犹如噩梦一般。
那哪里还能称作脸？简直惨不忍睹，如同被恶魔肆意蹂躏过的画布。
一道道伤疤如狰狞的蜈蚣盘踞在脸颊。
伤口周边皮肉外翻，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还泛着丝丝血迹。
右半边脸几乎完全被这恐怖的伤口占据。
从眼角斜斜延伸至嘴角，致使嘴角微微扭曲，笑起来如同夜叉般惊悚。
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因伤口牵扯而变形，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怨毒。
原本光洁的额头，如今布满一道道划痕，皮肤粗糙不平，仿佛烧焦的土地。
整个面容透着诡异与恐怖，任谁看一眼都会心生恐惧，难怪唐婉兮会吓得惊叫出声。
唐婉清微微摆摆手，星河心领神会，她和紫菱扶着哭泣的唐婉兮往外面走去。
“皇子妃，奴婢扶你去歇息一会，你如今受不得刺激。”